高邮实验小学特级教师徐宏臻工作室去甘垛小学送教，徐特邀我同行，调侃说，甘垛是你的地盘。我欣然同意，想趁去甘垛之际，到插队的第二故乡看看。

当年热闹非凡的甘垛中心小学，如今成了原乡镇方圆十多里的“独家店”。一到校，我便去找上次来时见到的只有6个学生的六年级班，国俊老师告诉我，那个班毕业了，便领我去看现在的班。于是，我看到了如下的情景：一年级班，有4个学生；二年级班，10个；三年级班，4个；四年级班18个；五年级班9个；六年级班，7个。六个年级，共52名学生，16位老师。他告诉我，一年级的4个同学中，正好有两个孩子今天过生日，就刚才，全体师生还在为两个孩子庆生呢。教室里挂着的彩条和气球说明了刚刚的热闹。

学生以留守儿童为主体，父母亲在外打工，老的和小的成了农村的主角，小的还在减少，更多的孩子走进了城区的学校，见到了更大的世界。城市更热闹了，乡村更萧条了，乡村的学校当然日渐衰微。偌大校园的一隅，停着的两辆黄色校车，显得有些孤寂寥落。不知明年秋季开学，还能招到几个学生？

孩子再少，老师却不能少，每一学科都得有人去教，于是便有了这奢华无比的师生比1：3.25。国俊老师告诉我，一方面是富裕的师生比，一方面让外人想不通的却是任课老师们忙得不可开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语数外音体美、科学、劳技、综合、道德与法治、计算机，少先队活动，各学科的教学研究活动，加之眼下的卫生防疫，送教上门，志愿服务等等，作业量少了，备课量与课务不少反多，且不能马虎。有位59岁的老教师，去年在上海做了个大手术，因没人代课，只休息了一个多月就上班了。还有位近60岁的老教师，做了一辈子语文老师和班主任，去年才改教全校6个班的道德与法治课。

是这些可敬的老师们（现在乡镇小学的老师，年轻人是主体）在俞士兵校长的带领下，成了一群坚守原乡镇义务教育的坚毅的士兵，当然还有那52个学生和他们的家长，令人动容。在这里，老师们已成为“小班化”教学的践行者，祝老师们越教越好！

我当年插队的地点是甘垛公社沈团大队第三生产队，距公社所在地甘垛小镇三四里路。当时的甘垛小学在老镇区的东南面，在一条东西向小街的尽头。

那时的甘垛，有很多学校，很多班，很多老师，学校里很热闹。那是教育规模扩张的时候，质量不怎么讲究，师生数量却是最盛。农民子弟没有择校的意识，哪里都可以读书。那时的讲台是民办教师的天下。民办教师的工资是公办教师一半的一半，但民办教师这个群体坚守着三尺讲台，支撑着乡村教育的蓬勃兴起。

我也成了民办教师这个庞大队伍中的一员。我曾在甘垛小学代过一个月的课。寒假前，要期末复习了，甘垛小学的吴德林老师要我代一个四年级班的算术和自然课。那时，我不会上课，连计算题的脱式过程自己看了都不知道对不对。硬着头皮上了一个月，考试，放假。年后的新学期，又要我正式代课，到本大队一个教学点，点上有幼儿园、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大复式班，二十多个孩子的全部课程。一学期后，我调到一个戴帽子初中，包四年级的语、数课，第二年转教初一数学，成了正式民办教师。

后来知青回了城，外籍公办教师几乎也都陆续返回原籍，学校更成了当地初、高中毕业生为主体的民办教师的天下。

改革开放，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好事多磨，民师转正，终成正果。好多学校的围墙写上口号：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提高办学硬条件，迎接各级验收检查，是各级教育行政部门和各级政府的重任之一。经费不足，各种名目的教育附加费越收越多。有说法曰，谁上学，谁负担。以农民为主体的学生家长们，为国家支撑起了九年义务教育的重任。国家的义务教育，成了农民家长的义务教育。

经济发展，教育投资加大，小学增设了电脑课、英语课，小学教师的合格学历要求从中师提高到大专，又提高到本科。教学设备的升级，后浪推前浪，小黑板、幻灯投影、电化教学、电脑课件、电子交互白板……鸟枪换了炮。

不曾想，当年的计划生育政策见了效，没几年，学生数从高峰跌落下来。随着乡村集镇化、人口老龄化，年轻人带着孩子进城，成了大势。教学点撤离，小校并入大校。当年为接受合格验收而投入建设的校园成了一批废园。

活动结束回家，发了几张照片到朋友圈，我的城里的朋友们（多为老师）大为不解，乡下还有如此的袖珍学校？一位从甘垛学校退休的朋友留言：说起来，不信；听起来，担心；干起来，没劲；看起来，堵心；想起来，震惊……当前农村学校之现状。

以前，回不去了，今后怎样，难以预料。这是时代的进步，也是一种无奈。但愿一切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