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15 00:00:00 作者:王树兴 来源:今日高邮
1986年前后,我在一本文学期刊上读到汪曾祺先生的散文《故乡的食物》。在“炒米和焦屑”篇里,有这么一段文字:
小时读《板桥家书》:“天寒冰冻时暮,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之具”,觉得很亲切。郑板桥是兴化人,我的家乡是高邮,风气相似。这样的感情,是外地人们不易领会的。炒米是各地都有的。但是很多地方都做成了炒米糖。这是很便宜的食品。孩子买了,咯咯地嚼着。四川有“炒米糖开水”,车站码头都有得卖,那是泡着吃的。但四川的炒米糖似也是专业的作坊做的,不像我们那里。我们那里也有炒米糖,像别处一样,切成长方形的一块一块。也有搓成圆球的,叫做“欢喜团”。那也是作坊里做的。但通常所说的炒米,是不加糖黏结的,是“散装”的;而且不是作坊里做出来,是自己家里炒的。
看到文章中有四个“□”,我以为汪老大有深意,就找了原文来看。我的大舅家住兴化竹巷里头,郑板桥的故居在他家门口,说起来我外公家应该是郑板桥的街坊。我在兴化买到过一本《郑板桥文集》,记得里面就收有《板桥家书》。
读了原文,知道“□□□□”是“暖老温贫”四字。
我以家乡文学青年的身份给汪老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大概是请教他留“□”是不是有深意,也说我翻了《板桥家书》,知道这四个字的内容。
信是寄到北京市文联的,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汪老在北京京剧院,马上得到了他老人家的回信。
王树兴同志:
感谢你的来信。关于炒米的四个字,我确实是失忆了,并非有意不写出,有什么深意。这篇散文将来如果收集子时,当根据你所提供的材料改正。你对我的文章如此认真对待,很使我感动。我因事忙,一般的读者来信很少答复,你的信,我觉得非答复不可。
有时间盼望你来信谈谈高邮的现状。
即问 近好!
汪曾祺
七月九日
汪老的回信是我实在没有想到的,当时高邮县文联驻会副主席陈其昌先生将此作为一段佳话传颂。在汪老以后收入集子的“炒米和焦屑”一文中,,“□□□□”皆填入“暖老温贫”四字。
此事过去了好多年,给我的印象仍然非常深刻。这是一个文学大家,对一个文学青年的认真,对自己作品的认真。
我对自己在为文方面要求“认真”二字,大概就是从汪曾祺给我的这封信开始的。
这封信现在我已经捐赠给汪曾祺文学馆。即将出版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汪曾祺全集》(书信卷)将收入这封信。
汪老逝世二十周年之际,作家苏北告诉我一件事,汪老在 1992年的《文汇报》上发表过一篇题为《对读者的感谢》的文章,里面说到他与四位读者的交往,提到了我给他写信这件事。这么多年来,我竟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