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奶奶跟生产队长说，让我去参加生产队卖稻子。奶奶让我去卖粮就是想让我吃顿肉，油油肠子。在生产队里，卖粮是一项带有福利性的农活，因为卖粮有肉吃。在那个年代能有肉吃，那真是老社员想过的“共产主义”日子呀!生产队长知道奶奶的用心，便爽快地答应了。

我是第一次参加卖粮，心里很高兴。奶奶不放心，特别关照我要注意的一些重要事项后，又与卖粮领队的交待几句。

我与卖稻的其他社员一起忙碌起来。大伙儿在场头上把晒干的稻谷，用抬笆扛、稻箩挑，运到船上，倒进船舱里。那时，我们生产队里有一条大木头船、两条小水泥船。不出三个小时，三船舱的稻子就装满了。

生产队会计从地里铲了几棵大白菜，又在场头上捆了几捆稻草，保管员从仓库里倒了半瓶菜籽油、称了十多斤大米交给负责卖粮的张现开，我们就一起上船了。这次卖粮的一共去了十个人，其中有个人称王二嫂的女社员，她是生产队妇女队长，也是这次卖粮的炊事员。

大家撑着船，船头接着船尾，高高兴兴地向公社粮站码头行进。船很快就到了公社粮站码头，停稳后，按照常例，先着一人扛三五十斤稻子上街卖掉换成钱，去供销社肉铺打些肉。肉要越肥越好，骨头要越少越好，大约每人半斤的样子，再买些酱油、味精之类调味品。王二嫂把几捆稻草挑到定点的人家，准备做中午饭。

一会儿，看样员上船看样了。粮食是按质论价，看样员抓一把稻子，两手用力一搓，稻壳碾碎，嘴一吹，米就露出来了，再抓几粒米放到嘴里用牙一咬，就能断出这稻子有几成水分。看过样就可拿到看样员的划价单，一拿到划价单，我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了。扒舱、过秤、抬笆上肩、上跳板，走到稻屯中间把抬笆下肩，倒下稻谷。

张现开安排我在船舱里把稻谷往抬笆里装，不让我扛稻子。我心里感谢，但嘴上还有点不服气，要试一试。张现开说：“你扛稻上去，浪费时间，如果跌下来哪个负责?”听他这么说，我只得作罢。大部分稻谷已扛上去了，有社员对我说：“肚子饿了，不知道饭做得怎样了，你不如去帮忙做饭吧。”其他人都附和说：“好!”于是我上岸到烧饭的人家去。

我们定点烧饭的是个生意人家，离公社粮站不远。男人姓王，整天在外做生意，女主人在家照料孩子、做家务活。因为家境好，她不参加生产队劳动，什么时候去她家都比较方便。

我到了王家，女主人俏刮刮的，讲话的声音清脆悦耳。她正在帮忙烧火，见我来了，告诉我说：“王二嫂上街买东西去了。你来了，正好烧火。”于是我就坐到锅灶口往灶膛里添草。

她笑嘻嘻地问我：“你会烧火吗?”“会呀，在家里天天烧火。”我觉得她的问话好奇怪。她家烧火不用火钳，灶膛大而深，用的是铁制的火叉棍。我有点不太习惯，听到她问我更有点紧张，生怕熄了火，就不停地往灶膛里塞草，还真把火塞熄了。女主人正在煸肉，火一熄，滋滋作响的肉没了声息，她说：“你这个伢子，真把火烧熄了。”

她一边抱怨我，一边转身过来，弯腰探头往灶膛里看。我正用火叉棍挑着草往灶膛里用力吹气，她也把头凑过来往里吹，两个人的脑袋靠在一道，聚精会神地一起用力吹。

忽然间“轰”的一声，火着了，火苗猛地往外一窜。我只觉得脸上一烫，头本能地往回一缩，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已经出来了。我手一摸自己的眉毛，晓得坏事了。赶紧朝女主人看去，她满脸通红，气急地责怪我：“你这个伢子，火都不会烧，把我眉毛都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