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2-29 19:53:54 作者:□ 韩世凯 来源:今日高邮
我偏爱儿时的冬天。不是因为不怕冷,而是那时候的冬天实在有味、有故事。夜里要是起雾,第二天一早准有惊喜。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满眼都是白——不是雪,而是树梢上挂着的冰棱。柳树枝条本是软乎乎的,裹了层冰就硬挺挺地垂着,像水晶雕的帘子;杨树叶早落光了,光秃秃的枝桠上结着细碎的冰粒,阳光一照,亮晶晶的能晃花眼。更奇的是庄上的小河,头天晚上还听见水流“哗哗”绕着船帮转,过一夜就冻成了厚厚的冰,生产队的木船、水泥船都冻在里头不能动弹。
天刚蒙蒙亮,生产队的劳力们就扛着石榔头往河边去了。破冰是个实打实的力气活儿,得选胳膊粗、腰杆硬的“大劳力”去干。他们先围着水泥船转一圈,举起石榔头“咚咚咚”地砸下去,冰面瞬间会裂出一道道白印,“咔嚓”声顺着河面传出好远。为啥先砸水泥船周围的冰呢?那是因为木船娇贵,船帮是杉木做的,得等水泥船周围的冰敲松了再动。几个人站在水泥船上,一边砸冰一边晃船,船身一晃,冻在船底的冰就“咯吱吱”地响。等砸得差不多了,再用竹篙子往冰里一扎,使劲一撑,船就慢慢向前游动起来,留下一道碎冰碴子铺成的水路。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站在河边举着冻得通红的小拳头直喊“加油”,眼睛死盯着那只石榔头,盼着他们多砸出几声响来,好让这冬天的热闹再久一点。
我家西边的西大河,是村里孩子们冬天的天然游乐场。河一结冰,我们男孩子们最爱做的,是找块平整的厚冰——薄的不行,一拿就碎。有人用铁钎扎,有人用凿子凿,好不容易弄下一块后,就掏出早就藏在口袋里的芦柴管——这芦柴管得选空心的,还得直溜,不然吹不动——把芦柴管对着冰块,鼓着腮帮子使劲吹,热气直抵小冰块,慢慢地冰上就融化出一个小洞了。等洞通了,我们再找根草绳穿过去,打个结,系在竹竿上,就成了我们的“大锣”——其实这大锣不响,就是个抬着走的玩意儿。我们几个人抬着“大锣”,满庄子转悠,还学着村里文娱宣传队的大人们喊口号:“抓革命,促生产!”喊得声嘶力竭,冻得鼻子通红也不在乎……
我奶奶住的土房子,墙是夯土的,屋顶盖着茅草。要是夜里下点雨,第二天早上屋檐下便挂着一串串冰棱,最长的有尺把多,亮晶晶的像水晶柱子。我们几个小伙伴早约好了,谁先到谁先挑。我总是跑得最快,伸手就去够最长最粗的那根。手指一碰,冰凉的感觉瞬间从指尖传到心里,却不愿撒手,踮着脚使劲掰,“咔嚓”一声掰下来,拿在手里玩半天。
下雪天更是我们的节日。大人们站在门口看雪,嘴里念叨着“瑞雪兆丰年”,可我们不管这些,只盼着雪下得越大越好。雪一停,院子里、田埂上、屋顶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连平日里黑乎乎的泥路都变干净了,踩上去软乎乎的,能陷进半个脚脖子。我们先堆雪人,滚两个大雪球,一个当身子,一个当脑袋,再从家里找两颗旧纽子当眼睛,一根胡萝卜当鼻子,最后偷偷扯下妈妈的红布条系个围巾,这雪人就活了。然后是打雪仗,分成两拨,各自找雪堆当堡垒,抓着雪球就往对方身上扔。雪灌进脖子里,凉得一激灵,却笑得更欢。有时候滚雪球,从家门口滚到河边,雪球越滚越大,最后得几个人才能抬得动,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现在冬天,我总念叨儿时冬天家里腌的腊肉咸货好吃。也许是那时候的冬天冷得厉害,腊物才被“风”出了真正的味道。记得快过年的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要风猪头、风排骨、风咸鱼,甚至还有人家会风猪大肠。“风”就是把那些肉、鱼之类的食材用盐腌过后,挂在屋子的北檐下,日夜让北风吹。那北风吹得猛,又干又冷,肉、鱼里的水分慢慢被吹干,油脂凝在表面,颜色变得红亮,像涂了一层红油,看着就好吃。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冰箱是什么东西,人们全靠冬天的冷劲儿把肉、鱼存住,还能存出独特的腊香味哩!
回忆是幸福的,怀念是为了不忘却过去的美好。我怀念的不只是儿时的冬天,更是那些藏在冬天里的童真、童心和童趣,还有那永远抹不去的旧日时光——那些冷得打哆嗦,却笑得比阳光还暖的日子。
高邮市融媒体中心 主办 2004-2025© 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514-84683100 举报邮箱:jubao@gytoday.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2120200011 苏ICP备05016021号-1 在线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