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记忆中的那个家总是很冷清。偌大一个院子，除了我和外婆养了多年的那只猫会时不时叫上几声外，似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

但是也有例外的时候。那唯一的例外，就是大年三十。舅舅和舅妈回来了，还有一年之中才能见一次面的父母也回来了。外婆在这一天显得特别有精神，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满是皱纹的脸笑得像朵菊花，而且就像是被定格了一样，总是那么灿烂。

快乐的时光只延续到大年初三。

那一群人又走了，包括我的父母。恍惚之间，只留下空空的院子。外婆抱着号啕大哭的我，坐在院子东角那座阁楼下的桂树旁，轻摇着我，给我讲子女们小时候的事，也不管我的哭声盖过了她的说话声。等到我哭累了，外婆就轻轻放下我，独自转身爬上阁楼。夕阳洒在她的身上，一圈光芒笼罩着她，托着她瘦弱的身躯，缓缓上升，一直到阁楼门口，然后消失。

我每次总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那背影充满了疲倦与哀伤。我不明白外婆为什么要进阁楼。那阁楼十分陈旧，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昏暗，沉静，神秘。外婆进去后总会呆很长时间，甚至忘了给我做饭。我不知她在里面做些什么，但每次出来时她那双干涩的眼睛总有点红红的、湿湿的。

后来，我上中学了，要被父母接走。外婆已不能像从前那样把我抱起。我拉着她，坐在那株桂树下，听她讲子女的故事，我能感觉到她眼中那份孩子般的期盼。之后她仍是独自上了阁楼。

在离开前一天，我怯怯地推开了阁楼的那扇门。阁楼很暗，没有灯，也没一件摆设，满墙是照片的镜框。凑近了看才发现是妈妈、舅舅的照片！从幼年到成年，就像影展一样，下边还有日期和说明！“满月了”“百日留念”“上学了”……

我突然感到心脏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夕阳的余光不知什么时候从阁楼西面那唯一的窗户钻进来。透过褪色的窗棂，夹杂着飞舞的灰尘的光柱，投射在那些照片上，蒙着一层怀旧的黄色，却分明给人一丝温暖。

原来，外婆的阁楼里本就有阳光，这阳光就是永恒的母爱。

指导老师  汪雪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