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旁边那条河上浮满扁尖光滑的菱叶时，总会有条小船推开层层碧波，悠然徐行。

船上的人，是我的奶奶。她身体硬朗、生活清闲，无事时出门游逛，本是很正常的。令我不懂的是，在那河上如此游逛的奶奶，总会采菱，采满一大桶却少往家带，从来都是逛到家门口就差不多送光了。空桶去，空桶回，回回如此。

又是一年九月，奶奶带我去了老家那条河。河上一片青碧，蔓生入芦苇更深处，浓浓的绿意仿佛要从河面流淌出来，菱叶于水波中不断跳跃。小船徐徐前行，船身不可避免地粘上浮萍，在这似乎过窄的河道里，出奇地稳。奶奶停下竹篙，将身子轻靠船沿，俯下来，勾手，捞出一串牛角样的菱角，甩起一串斑斓的水珠，投下一串静好的光影。

奶奶将菱角摘下，投入桶中，响起闷重的两声，起手动作间带起的风，将裹挟着河底淤泥的河水与菱角的气味送至我鼻底，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新鲜而自然的味道。奶奶说：“这条河上的菱角，这么一大片都是我种的。”我心中惊异，扭头看她，在那一刹捕捉到了她眼中浅浅的自豪。“菱好养活，只要第一年撒下种，往后每年长老了，它自己掉下来，碰到水和泥就长，不用费神。”奶奶一只脚踏在船沿，将满河的菱角盛入眼中，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船继续行进，奶奶用竹篙划开浓厚的青绿，自言自语：“过去老农民多苦啊，但只要撒一大片菱，邻居几家相互送送，生的熟的大家伙儿一起吃，就能填饱肚子了……”她渐近混浊的眸子水波轻动，投向更深的绿意中。明明是最轻的一眼，却在我心湖掀起波澜。我似乎透过满河秋风菱米香，看见曾经年轻的奶奶灵巧地撑着竹篙，把甘甜的菱角送给乡里人家。

彼时，我才懂了，奶奶在自然中的流连，她所珍藏多年、早已发酵出醇香的街坊邻里情，以及根植在她骨子里的菱一样的精神。 指导老师 赵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