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4-28 00:00:00 作者:蒋成忠/文 任仁/摄 来源:今日高邮
现在的骡马巷
骡马巷位于北门大街西。巷南与民生路相接,巷北和复兴路相连。骡马巷因这巷内原先有一户吴姓人家开骡马行而得名。据骡马行后裔吴福昌介绍:这条巷子在明清时代叫“龚元帅巷”。吴氏祖籍苏州府,为生活计,渡江北移,迁徙高邮开骡马行,到吴福昌这辈已经是第十一代了。起初骡马行规模不大,也就是混口饭吃,至第六代吴信春和其儿子手上,骡马行越开越大,也出名了,大家都这么骡马行骡马巷地叫,也就约定俗成。民国初年,这条巷子正式更名为骡马巷。吴福昌回忆:他小时候在这条巷子里还看见过“龚元帅巷”的石坊。
吴氏骡马行鼎盛时有房屋三十几间。路西是一处南北三进四合头外包厢住宅,一式的水磨青砖黛瓦,室内箩底砖铺在糙头盆上,这外包厢结构住宅防盗防匪。此处是业主家居和接待重要客户洽谈生意的地方。路东为一溜排十几间栈房和马厩,朝南便是一片空阔。每天黄昏,骡马巷先是马嘶驴叫人吆喝,嘈杂之声塞满巷内,而后,栈房里大通铺上便住满了赶牲口歇脚的南蛮北侉。晚上炊房为每位住客备上三菜一汤,二两酒,无非是咸菜煮小鱼,大蒜炒肉丝,油炸花生米,一碗茨菇豆腐汤,酒就是大麦烧,饭不限量。牲口早有人牵引到马厩,马槽内放入足够的饮水和铡碎了的草料,如果客人有要求,草料里多加一勺人尿泡的黄豆。骡马行家小和住客的尿是不能乱尿的,必需用尿桶收好,以便泡黄豆用。
骡马巷内住户门上的门饰
吴家世代都是了得的兽医,他家有一本祖传的《骡马经》,从来不示外人,行医的下辈都是熟背了的,医治牲口时通过眼看、手摸、辨别尿粪的气味,再对照《骡马经》相关内容,可以断牲口的生死。医治牲口的兽药,也是相传的秘方,自制的兽药可以使牲口药到病除。吴家祖上还有个独特的家规:“传子不传婿,一代传一人”。
骡马行传到第八代业主吴兆萱时,又是一个兴盛高峰,他带着儿子吴寿鹏掌管生意。吴氏父子做人都很谦厚善良,人缘极好,深受时人敬重。有一年春头上,中市口王老头豆腐店的黑叫驴生病了,老俩口膝下无子,靠这头驴帮着拉磨,王老头立即把驴牵到骡马行,请吴大先生医驴,吴兆萱把驴摸摸,一瞧,驴已气喘嘘嘘,一条驴鞭拖出一尺多长,驴尿滴滴洒洒,便对王老头说:王大老爹啊!这驴病得不轻,“尿沥不清,肾不含水”,是肾病。王老头哀求:吴大先生救命,驴命就是我命,黑叫驴有个三长两短,等于就断了我老俩口的生路。吴兆萱安慰王老头:算你来得快,这头驴还有救。当时叫来小伙计帮忙,用一条面口袋打个绞朝驴嘴里一丫,只见他抓了一把酱瓣似的药剂,在驴舌头上搓捋,又用火针在舌筋放紫血,过后,拿斜口竹筒从驴嘴旁插入灌进药汤,药水喷洒驴鞭。神奇:驴鞭缩上去了,驴不喘了。而后,吴兆萱将这头驴放在骡马行带饲疗养,每天都是吃铡碎的草料拌人尿泡的黄豆,半月后,牲口长膘了,毛皮光亮了,体格健壮了。王老头带钱上门作辑感谢,吴兆萱表示,老俩口老来无依,生存困顿,自己也算做善事,分文不收。王老头实在过意不去,便送了一桶豆腐作谢。
骡马巷的“料库”大门
骡马行的兽医业务和中介买卖都是以细毛牲口(骡、马、驴)为主业,属本行。而粗毛牲口(牛、猪,羊)非正业,不在行。但是,如果有人请,面子上回不过的粗毛牲口业务也做一些。骡马蹄子打铁掌是正常的事,一根小麻绳打个活节,向蹄子一套一拎,将牲口的蹄子扎在作凳上,用阔口快刀铲平脚掌上的角质部份,把马蹄铁烧红烙上钉钉,一阵青烟,掌子就好了,牲口走起路来咯咯!咯咯地响,就能负重远行了。骟马、劁驴可以出诊,一般情况都是拴着牲口手术,可是碰到烈性马就不那么容易了。三垛有匹烈马,很难让人捆了手术。马主人找到吴兆萱,吴兆萱相了一回马,松开缰绳,让马自由散步,他紧跟其后,说时慢那时快,从后就是一飞刀,刀落“蛋”出,马如脱弦之箭狂奔,直到马跑累了才安静下来,再给敷上外用药。骟这种烈马是玩命的交易,不是为了钱,只是现一下手段。
骡马行主要赚钱的买卖在调剂牲口,生意做得很通达,面广量大,既有本行交易,也为他人中介。
吴兆萱老了,儿子吴寿鹏秉承父业,每年三月,草长莺飞,花繁叶茂之际,他带人北上山东郯城,参加那里全国性的“骡马会”交易。有一年,一个刁专的骡马贩子牵一匹纯白骏马在低价叫卖。吴寿鹏把马一相,这匹马体态健美,高大矫健,素缎般光洁的皮毛,雪岭样耸立的马鬃,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那样的气宇不凡。这马不但外象好,也很聪明,此时,正好旁边的一匹马尿尿,这马竟能发出“哈哈”的笑声,笑它尿骚。行家都知道,凡有这等表现的马都是上等良骏,称其为畜生笑天。
吴寿鹏想:这笔生意货价不符,其中定有蹊饶。但是,他很自信,凭借自己随父多年所学,足可应付生意场中术变。
问:这匹马贱卖了你不反悔?
答:一言驷马,丈夫之为!
说:两厢情愿,信誉买卖,好!
骡马巷内300年历史的水井
吴寿鹏兑了银洋,跨马欲去。乖乖!这匹马紧紧挨着大树快跑,差一点把他右腿夹掉,吴寿鹏一个快动作收腿,刚要收缰,这匹马又向左随地就滚,好险!差点连人都被马压下去,吴寿鹏就地一滚让掉,起来后定一定神,心里明白了,这匹马是训过的,恋主情节重,旁人是带不走的。吴寿鹏弄来十条搭裢,搭裢两边灌了上百斤的泥土,将马引到近处沼泽地,向马背抛搭裢,一个、两个、三个……直到马身陷到肚子时才停手,吴寿鹏用马鞭朝马没头没脸地狠抽,开始,马的目光很忄刍很凶,到后来这匹马训服了,训纯了,两眼流泪向吴寿鹏哀求了。
吴寿鹏将这匹马带回了高邮。
调剂牲口是为买卖双方做中介,中介要做到公平公正两不吃亏,吴氏骡马行从不赚昧心钱。一回,东乡农民看中侉子的一头骡子,这头骡子卖相不丑,从“牙口”看也年轻。吴寿鹏把骡嘴扳开一摸,知道做假,外行人看牙齿是没有磨平,但行家一看便知是凿出来的凹槽并“点黑”。侉子答应给双倍“行用”,吴寿鹏断然拒绝。他说农民兄弟买一匹大牲口是倾其所有,事关生计的大事,如买走手了,是要毁掉一家活路的。
一九三九年十月二日高邮沦陷,日军侵入高邮后,骡马行的生意萧疏了。山东郯城的“骡马会”停办,在路上赶牲口也不方便,只能在家做兽医生活。约在1943年的一天,驻邮日军头目岩奇大佐的坐骑生病昏迷,命一个鬼子小队长来强“请”吴寿鹏去“洪部”医马,吴寿鹏对着东洋马,望其形色,闻其声气,切其脉博,说:这匹马的肝已经坏了,无可救药,我无回天之术。岩奇大佐瞪着眼:你是不是不想为皇军效劳,说我的马肝坏了不能医治。好!来人,把这马砍了,如果肝不坏就用你的肝赔偿。此时,吴寿鹏出了一身冷汗。过了一会,马肝取出了,确确实实坏了一瓣,吴寿鹏刚将拎着的心放下,岩奇大佐又说:你的兽医医道精通,就留下为皇军长期效劳。
吴寿鹏被扣在了日军“洪部”。母亲夏老夫人急出了大病,后来花了一百大洋请人说情,说老太太病危才放了人。1957年,吴氏骡马行并入了兽医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