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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痕难磨

2009-06-02 00:00:00    作者:李汝芳    来源:今日高邮

——纪念原扬州地区首批干部援藏30周年

1979年5月8日,是原扬州地区首批17名援藏干部启程赴藏的日子,至今已经30周年了。我有幸作为其中的一员,曾在西藏山南地区的贡噶县工作了近两个年头。

人生漫漫,往事悠悠。有许多事,过后即忘,如同烟云。而这段援藏经历的点点滴滴,在我的生命征途中留下了深深的印痕,有些事,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两次万想不到的调动

我从10多岁担任初级社会计算起,直到从县级领导岗位上退休,在这40余年中,工作岗位经历了多次变动,或提升,或平移,都不出本村本乡或本市范围。每次变动之前,往往或多或少有点预感,一旦变动,都不感到太突然。而调动我去西藏工作,这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记得那是1979年3月的一天。

当时,我任沙堰公社的党委副书记,刚满40岁。因为文教属我分管,为保留还是撤销沙堰中学高中部的事,我到县文教局会商协调。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谈,县委组织部的一位同志到我所住的县革会第一招待所,通知我到组织部谈工作。到了组织部,见县革会副主任马杰和组织部副部长李瑞坐在那里。他们聊了一会儿我家庭和工作上的一些情况,然后对我说:“上级需要我们县派一名干部到西藏工作,政治上、思想上、能力上、身体上的要求都比较高,县委考虑让你去。”听了之后,我顿时愣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愣了两三分钟,冷静了下来,想到服从党组织需要,是我一直奉行的原则,过去曾多次奉命到困难复杂的单位工作,从未退却过,这次同样应该这样。我当即表示:“服从组织安排。”领导对我的表态很满意,就带我到县人民医院检查身体,程序与要求就像征兵体检时一样严格。

在等待调往西藏的正式通知时,我按照组织要求,对外保密,照常抓好我分管的部门工作,照常驻在我负责的周庄大队,照常组织有关的生产活动……表面上看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异样,而在我的心中,却翻滚着层层波浪。

西藏的位置,我只在地图上见过。那里的生活状况、那里的风土人情、那里的干群思想、那里的工作方式,等等,究竟怎样?家里老母年迈,三个孩子还小,爱人身体不好,我远离万里之外,常年不归,没有我的关照,他们的生活将是一个什么状况?……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但是,有一条我是坚定不移的,就是:一旦组织正式决定,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

不久,接到调令,我丢下疑虑,告别家乡,带着家人的叮嘱、领导的希望,来到了西藏。当时我被分在山南地区贡噶县昌果区,担任区委书记。那时内地干部援藏不像现在,有个时限,未去之前,就知道几年之后可以调回家乡,有个盼头。而我们那时去,是不谈什么时候返回的,是要准备干到退休的。因此,一到任,我就定下心来,告诫自己:要尽力做好工作,决不能有辱使命。首先是调查研究,熟悉情况,努力适应当地的生活环境、工作环境、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同时学习简单的日常藏语,借助翻译,与当地的干部和群众沟通思想。不长时间,我知道了许多未曾听过的情况,见到了不少从未见到过的事,藏民的一些风俗习惯也让我感到特别新奇。

我所在的县以农业为主,兼有牧业。农作物主要是青稞、小麦,当年9月播种,第二年8月才能收割。每年7月,就是农作物收割之前,社队都组织娱乐活动,他们叫这种活动为“望果节”,一般10天左右,干部群众在一起跳舞、赛马、比箭、唱藏戏等,以迎接收获劳动成果之日的到来。

农民的住房是石头砌的,四周石头砌好之后,在墙框上放上一层木头,在木头上放上片石,再用泥土、牛粪加水拌和后放在片石上面,将其刮平就行了。那里极少下雨,不担心房子会漏雨水。

西藏也有他们的藏历年,就和汉族的春节一样,比春节迟几天。每到这一天,人们就穿新衣服,喝青稞酒,吃牛羊肉,祝贺新年。1980年过藏历年,我曾到藏民家里问候,向他们拜年,还穿上藏装与他们一起照了像。

藏人起名很特别。一种是以出生日期定名,如星期三出生的叫巴桑,一个队同一天出生的好几个巴桑,就以男巴桑、女巴桑、大巴桑、小巴桑来区别。还有一种以太阳、月亮、星星起名,如太阳叫尼玛,月亮叫大嗄。再一种以吉利词、美丽漂亮的词起名……

由于做好了长期在西藏工作的思想准备,没有临时观念,一心一意地埋头工作,使我逐步融入了藏民之中,对区委的工作也逐步适应,全区的各项工作运转也很正常。

来到西藏半年多后,即1979年年底,贡噶县委在全县各区、各部门选调人员重新组建在文革中被撤销的检察院。我从昌果区被调到县检察院,担任副检察长,同时兼任公检法系统的党总支副书记。

到了1980年11月初,我和大批援藏干部一道,接到了内调通知。

这次内调,就像调来西藏一样,也是我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首先是想不到来到西藏还能够调回,最多盼望一年半载给个探亲假,回家看看。即使想调回,能调回,也万万想不到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突然。

稍作准备,11月中旬即到拉萨机场候机。那次全藏内调的人员包括其亲属子女约10万人之多,交通异常紧张,尤其是飞机票更加紧张。虽然拉萨机场就在贡噶县,买票方便一点,我仍然住在机场招待所整整等了18天,才等到11月29日飞往成都的飞机。

12月6日,我又回到了沙堰的老家。

三次流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而我不一样,一旦动了感情就会流泪。有时看戏、看电影、看电视剧,也能看出泪水来。这一生究竟流过多少次泪,怎么也记不清。而在援藏期间,我曾经流过三次泪,这是一辈子忘记不了的。

我于1939年出生在沙堰村。因为家寒,没念过几年书,但在当时,庄邻们都把我当个“文化人”来看。十三四岁就参加有关会议,未成年就当初级社会计,未满20岁当沙堰大队总账会计。后来被公社看中,先后调我到公社食品站、机电站当站长。几年后逐步提升,从公社工业科长,到公社管委会副主任、公社党委副书记。那些年,我工作过的单位多,接触过的干部群众多,与大家的关系也比较融洽。听说我要调到西藏工作,许多亲友和干部群众都来看我,依依不舍之情溢于言表。特别是启程离开沙堰的那一天,公社用轮船送我到高邮,当时来到河岸边为我送行的干部群众达几千人。船开好远了,人们还在向我挥手致意。见到干部群众对我的这份真情,我忍不住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到了高邮,县委专门召开机关干部大会,为我举行隆重的欢送仪式。接着到扬州、南京。省委在南京人民大会堂为全省220名援藏干部召开欢送大会。

5月8日下午启程。省委副书记顾浩到火车站送行。火车行了3天3夜,11日到了甘肃柳园车站。因为下面没有铁路通西藏了,在这里住了一宿,12日改乘汽车。越向西行,途中越是荒凉,车上有人说,这一路是“天上无飞鸟,地上无青草,风吹黄沙跑”,可谓恰如其分。20日到了青海的格尔木市,住了3天,每人重新检查身体,23日继续出发。汽车经过火焰山、唐古拉山、黑河等地时,海拔很高,最高的地方达5600米,我们中 的许多人高原反应严重,感到呼吸困难。车行驶着,车窗开着,空气流通,还好受些,若是汽车一停,人就吃不消。加上路面不平,汽车颠簸严重,有人腰颠酸了,头碰破了,白天撑,晚上哼,有的一夜哼到天亮……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路颠簸,终于在27日到达了拉萨,途中花了20天时间。

到了拉萨的当晚,我们住在自治区招待所,我和当时泰县(即现姜堰市)曹恒龙、邗江曹开元同住一个房间。大家回首20天来一万余里行程的艰辛,思乡之情犹然而生。我们3人都拿出纸笔给家人写信。写信时,曹开元眼泪淌下来了,曹恒龙看到了,大声说:“开元你干什么你?”说着,他自己竟跟着流下泪来。见到他们这种样子,我也禁不住泪水直流……

第三次流,是与一位藏族干部话别时。

在西藏,汉族干部少,藏族干部多。与他们搞好关系,加强团结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在西藏期间,我不论在区委还是在检察院,与藏族干部的关系处得还是比较好的,与不少藏族兄弟还结下了很深的友谊。有件事,至今未忘。

那是我调到贡噶县检察院工作以后的事。

1980年3月,县里筹备文革后的第一次人代会。为搞好人大代表的选举,县委决定向每个区派一个选举工作队,帮助指导工作,做到选举生产两不误。我也被县委从检察院抽调出来,派到前进区,担任工作队队长,驻先锋公社。县委明确前进区人武部长次仁旺堆(藏族)当我翻译,与我同驻先锋公社。

藏族干部自尊心比较强,有人认为替别人当翻译低人一等,不乐意干这种事。次仁旺堆开始为我当翻译时也很勉强。一次,区里要在先锋公社召开麦子管理现场会,区委书记写信来要我准备一下。我打算把现场安排在三队,先到那里看一下。因三队离公社比较远,我就叫次仁旺堆与我一道去。他说:“头疼,不能去。”我说:“那就明天去吧。”谁知,不一会,他背着我一个人乘着马车去了。晚上回来,我问他:“你去过啦?”他说:“去过了。”我心里很不愉快,但忍着没说什么。

还有一次,我想于9月10日开队干部会议,部署防治病虫害工作,就叫次仁旺堆与我一起找公社书记商量敲定。因书记在家建房,就去他家里商量。到了那里,次仁旺堆直接与书记用藏语交谈,把我晾在一边。他们谈一会,也未征求我的意见,次仁旺堆就说:“走吧。”走到半路,次仁旺堆对我说:“与书记商量好了,会议提前到8号开。”我心里很气,勉强说:“你们决定就行了。”

回到公社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头,这样下去我还怎么开展工作,于是决定找次仁旺堆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话。我把他叫到我的办公室,对他说:“我是队长,你是翻译,工作上的事情,你必须征得我的同意。不管是内地还是西藏,组织原则还是一样的。工作上出了问题,县委认我说话,不是认你说话,这个道理你是该懂的。”接着,我把前面的两件事说了一下,他听了后,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向我检讨。此后,他认真替我当翻译,遇事都征求我意见,工作配合得很好,相互间的感情越来越融洽。我们把先锋公社作为前进区选举工作的先行单位,按照县委要求,订好计划,排好日程,逐项实施。结果选举工作搞得顺,如期如数选出了县、社人大代表。

当时工作队的任务是选举、生产一起抓。在抓生产的过程中,我发现先锋公社群众干活没有定额,工效低,矛盾多。为解决这个问题,我与次仁旺堆一起调查,开群众座谈会时,次仁旺堆认真地一句一句为我翻译,在征求干部群众意见的基础上,我帮助他们制订了全年各种农活的劳动定额,按定额评计报酬 。定额计酬的办法实施后,工效提高了,矛盾减少了,干群反映较好。

选举工作结束了,工作队的同志要回各自的工作单位。在与次仁旺堆话别时,我们真诚地交换意见,相互勉励,相互致谢。说着说着,两人都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那难舍难分之情,尽含泪水之中。

一棵大树的救命之恩

当时西藏的生活环境是艰苦的。在家乡生活了40年,突然置身于其中,没有坚强的意志支撑是坚持不下来的。

这里空气稀薄,气压低,烧水70度就开了。在家乡带去点米煮饭,必须用高压锅,普通锅是煮不熟的。藏族人的主食是糌粑,是用青稞面制成的,我也跟着常吃糌粑。尽管吃不惯,但别无选择,只得强迫自己吃。区委食堂有时也为我们做点面条、馒头,虽然做得不好,味道差,但肚子饿了,还是吃得下去的,总比糌粑强。

这里交通不便。那天,昌果区委派一辆马车到贡噶县招待所接我上任。县城离区委60多里,道路坎坷不平,途中有10多里沙漠,还要过雅鲁藏布江,走了整整一天。这里满眼是山,山路起伏大,温差也大。如果走在一个海拔3000米的地方,穿毛衣就行了,如果再走个10多里,海拔可能会达到4000多米,就要穿棉袄才行。这个地方真可谓“十里不同天”,“一天见四季”。

区委干部到公社检查工作的交通工具主要是马车,还有就是骑马。昌果区委配个专职饲养员,养了5匹马,专供区委干部使用。我到那里不长时间就学会了骑马,不学会骑马,到下面社队工作就不方便。一次,我骑马到刘琼公社,回来时我的马被我们的区的另一名干部骑走了,刘琼公社书记就安排他们公社的一匹马送我。哪知,这匹马欺生,我刚刚骑上去,它就乱蹦乱跳,欲把我掀下身去,我立即拉紧缰绳,夹紧两腿,才把它驯服。

从昌果区到贡噶县必须经过雅鲁藏布江,区里渡江的船只有两条。一条是牛皮船,是用几块牛皮缝起来的,两个人可抬动,可坐5、6个人。还有一条是当时苏联进口的铁船,可做20多人。这两条船都是用粗笨的木桨划,很吃力,行速也慢。江宽7里多,划一趟要半天时间。我想帮他们买一台挂桨机,替代木桨,这样,定会既省力,又快速。与区委同志商量时,个个赞成。我立即写信给家乡公社机电站,委托购买,一个多月后就收到了挂桨机。请附近驻军的同志帮助安装后,投入使用,渡江果真方便快速,昌果区的干群非常高兴。我调回家乡后,贡噶县蒋雄区(县政府所在地)还派农林科的裴新献专程到江苏,找到我家,请我帮蒋雄区也买了一台挂桨机。

那时,从昌果区委到甘德公社有一条山路可以行拖拉机。一次,我和副区长达娃一起乘一台手扶拖拉机到甘德公社。我是去检查年终分配情况,她是带自己的小孩去买酥油。这段路坡度较陡,路边就是深山沟。去时是上坡,速度慢,没有大危险,回来时下坡,我们关照驾驶员要谨慎,掌控好速度,不能出事。哪知,越怕出事偏偏出事。那天下午返回的半途中,正在一段坡度较大的下坡路上,拖拉机方向突然失控了,机头在路上不停地扭来扭去,驾驶员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住,他紧张,跳下了拖拉机,任由它直往下滚。在拖拉机上,我吓出一身冷汗,达娃吓得直叫直哭,我们都以为这下子性命难保了……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往下直滚的拖拉机被路旁的一棵四五丈高的大树挡住了,停下来了。如果没有这棵大树,拖拉机必定会栽进山沟。我跳下拖拉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庆幸绝路逢生,逃过了劫难。

回乡之后,我先后担任沙堰公社党委书记、高邮县委常委兼纪委书记、高邮县检察院检察长、高邮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直到退休。这么多年来,不管工作上、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比起西藏的工作与生活,就感到所遇困难算不了什么。毫无疑问,对我来说,援藏这段经历是宝贵的,是值得怀念的。虽然在那里时间不是很长,但那种环境对自己意志的锻炼,是受用终身的,与那里干部群众建立起来的感情,也是难以割舍的。年纪大了,往往喜欢回忆,近些年,时常想起那里的人、那里的事,想起那里的山、那里的马、那里的雅鲁藏布江、那里的糌粑和酥油,还有那棵救了我性命的大树……有时,还萌生出重返那里看看的念头。改革开放30年,我们的祖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想,西藏的变化,一定也不会小。现在,我虽已到古稀之年,而身体依然健朗,很想在有生之年,有机会与当年扬州地区的援藏战友结伴,以曾经的“西藏人”的身份再次进藏,回访我们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看看那里的一切如今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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