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老炮兵绪加立回忆那段岁月

2010年10月25日，是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60周年纪念日。这天，78岁的抗美援朝老战士绪加立，翻出曾经参加朝鲜战役的老照片及所得的军功章、奖状、纪念章等，激动地跟记者讲述了那段惊心动魄的岁月。

成为一名光荣的志愿军

“有幸参加了这场为捍卫新生的共和国主权，打击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战争，荣立战功，从此走上革命的道路，也算是一个国际主义的战士吧。”绪老的讲述从这里开始。

1950年秋天，我国建国伊始，多年的战争使我们伟大的祖国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党中央、毛主席领导着全国人民正集中精力医治战争创伤，建设祖国。可是美帝国主义不让我们安宁，把侵略的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甚至领头的麦克阿瑟狂妄地叫嚣：“鸭绿江不是天然的国界。”一场迫不得已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战争打响了。部队停止转业、复员，老兵归队，地方政府在积极招募新兵，全国上下都在应付这场突乎其来的战争。

“1951年3月，我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态来到东北军区当上了一名炮兵。”绪加立告诉记者，当时跟他一起入伍的5人，只回来4个，还有一个就牺牲在战场上，长眠于朝鲜。

当时只有18岁的绪加立在河北省邯郸市王化镇王化堡经过三个月的新兵集训后，便赴辽东省（现属辽宁省）郑家屯进行专业炮兵训练。

“那时我们在解放战争时缴获的美式火炮装备全部运到朝鲜前线去了，留给我们训练的火炮是日本96式150榴弹炮，俗称‘十五榴’， 铁轮子，笨重，运动时将火炮放在炮架车上，射击时再将火炮从上面牵引下来，置于地面发射，比较繁琐。”绪老记忆力非常好，他告诉记者，他们每日围着这个火炮转，操练炮栓、方向盘等仪器。因文化水平低，他充当三炮手，主要任务是装填炮弹，成天地搬着三十几公斤的炮弹装填、退出，同时还学习操炮等等。“训练强度很大，两只胳膊肿得弯不过来，吃饭拿筷子都很困难。”

凭着不怕吃苦的精神，很快绪加立被补充到中国人民志愿军炮兵1师27团2营4连。“这是一个很光荣的东北军区部队，解放战争初期组建，曾参加过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解放太原及中南地区等战役，并且是1950年10月首批入朝作战的部队。”谈到这，绪老很是骄傲。又经过二个多月的突击训练后，他初步掌握了基本射击技术要领。“1951年12月下旬终于入朝了。”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每个志愿军在入朝前都将个人的照片、笔记本、书籍、书信全部上缴，留在后勤处保存，包括新兵所带的‘八一’军徽的胸章、毛巾、水壶均尽数去掉，不留一丝解放军的痕迹。”绪老说，当时美军实行空中封锁，整个部队给养十分困难，但是没有一个人叫苦，大家都感到十分光荣。

三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战斗的岁月不堪回首，志愿军战友中有的负伤留下了残疾，有的牺牲在战场上魂在异国他乡，比起他们我很幸运。”接着，绪老像放电影一样又跟记者回忆了他在朝鲜时三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

1951年夏秋防御战役以后，战线处于相对稳定状态，我军以坑道为骨干的支撑点式防御体系在战场上占主动地位。因此上级要求大范围地推广依托坑道工事进行攻防作战。“挖坑道很辛苦，吃、喝、拉、撒、睡在一起不说，敌人还不断地向我们洞口打炮，出洞口就有丧命的危险。”绪老说，当时他们都是白天打眼、装药、放炮，晚上向洞口外出土，坑道里的炸药烟排不出去，“空气中总是苦杏仁味，我和战友们的鼻孔及两侧，全是黑的。”

“这些还不算，最危险的就是找‘哑弹’。”绪老解释道，“哑弹”即敌人打过来的没有爆炸的炮弹或炸弹，在后方供给不上时，可以把“哑弹”引信卸下，取炸药用。

“我们班为此牺牲了3个战友。”谈到这，绪老眼睛开始发红：那次我和3个老战友在一个山沟里找到一枚敌机投下的两千磅哑弹，我趴上炸弹用耳朵听听，没有声音，确认不是定时炸弹，大家还高兴了一阵子，因为是个大家伙，掏出来的炸药够我们用一段时间的。我要他们躲远点，万一弄响了，就死我一个。我掏出小锤慢慢把引信打松，小心翼翼地卸下引信摔在炸弹坑里，这时天色已晚，我们决定明天再搞。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发现他们先走了，我急忙要跟去，被班长喊回头，班长说：“事关重大，连长亲自去，他们人手够了，你干其它事吧。”谁知没有几分钟，就有报信说炸弹响了，三死一伤。

“现场惨不忍睹，3个战友没有一个完整的身体，全炸飞了，就连一支钢笔都炸成三截，也不知道哪块肉是谁的。”事后他才知道，3个战友也跟他前一天一样为了爱护连长，让连长躲远点，连长才幸免遇难。“到现在这三个烈士的名字我都记得很清楚：宋国才、杜书义和任士勋。”绪老喃喃地自语道，“如果第二天是我去，他们应该没事的。”

除了“哑弹事件”，还有一次是在一天的傍晚，在山洞里正准备休息的绪加立，突然听到“嗖”的一声，他的床铺下钻进一个东西，情急之下他忙用手一摸，是炮弹！还烫手呢，他赶紧喊：“不好！”卷起铺盖就走，其他人也跟着他迅速离开。“我们刚跑出差不多50米距离，第二发、第三发炮弹连续爆炸，整个山洞面目全非。”

“第五次战役后的相持阶段，美军经常在我们的后方空投特务人员，给我们造成很大的混乱，因此，我们经常搜山抓特务。”死神又一次与绪加立擦肩而过是一次搜山时，他背着四枚手榴弹在树林中钻来钻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枚手榴弹的盖子打开了，更为可怕的是树枝套上了指环，霎时青烟直冒，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解开弹袋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绪加立奋力撕下弹袋与背带的结合部，来不及多想就甩了出去，半空中四枚手榴弹同时爆炸。“拣了自己的命，也保住了战友们的生命。”

战争太残酷了，美军的狂轰滥炸，让朝鲜所有城镇、乡村几乎都成了废墟。“战争结束部队让我们留下搞建设，大家都没有一句怨言，服从命令是一方面，可怜朝鲜的老百姓也是一个方面。”

荣立三等功

“当时我们炮兵就住在坑道里打击以美国为首的‘联军’。为打炮方便，也为了迷惑敌人，我们还在坑道前后左右修了好些路，要打炮时就把炮推出去，打完了再拖回来。推炮不是个容易的事，而打坑道更不容易，但再困难我们还是完成了任务。”

绪加立骄傲地告诉记者：“自从‘哑弹’事件后，上级不准再弄炸弹挖坑道了，没有炸药就靠铁锹、洋镐慢慢地砸，一天也挖不了多少，后方虽运一些炸药来，不够用，炸药的多少直接影响进度，上级要求我们想办法节省的同时还要提高炸药的效率。”

绪加立发挥聪明才智，根据枪、炮弹的原理，用尺把长硬木棍子打进1米深的炮眼中间一段，然后在上面放进炸药爆破。“效果还真比以前好，炸药节省三分之二。”这时，绪老像个孩子般地笑道：“这方法立即推广到全连、全团，就因为这项改革，我第一次立了三等功，营政治干事还整理了我的材料上报团政治处，除记功外又授予我全团模范共青团员称号，还出席师功臣代表大会。”

1951年底入朝到1953年7月27停战，绪加立接受了严格的考验，并于1954年光荣地加入了共产党。“那时战场上的保密条例是严格的，炮阵地是属保密范畴。”所以虽然到现在他还能清楚地讲出当时的故事，但所到之处的地名却不清楚。

“炮阵地转移上百次，参加大小炮战几百次，经过我装填的炮弹上万发，到底在哪些地方打过仗，配合过哪些部队，炸死炸伤多少敌人我也说不清。”绪加立告诉记者，由于工作踏实、学习勤奋，他很快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时间不长即任副班长，班长、连长等职。

1955年10月，绪加立回国在北京炮兵学校学习前后五年时间。1960年毕业后授少尉军衔分配到南京部队任职，一直到1975年转业回高邮，直至1993年他在市工业物资供销公司副经理岗位上退休。

“一晃60年过去了，躺在异国他乡的战友可安宁？早我逝去的同志能瞑目？”采访最后，绪加立对记者说，这么多年来自己始终保持革命军人的光荣传统，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居功自傲向人民政府伸过手。“我们这些老兵虽不能再为祖国、为家乡做贡献，但想想当年我们作为中华儿女去朝鲜参战，心里充满着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