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前后，中国有一文一武两个全国性的革命组织，文的是由陈去病、高旭和柳亚子三位先生共同发起的南社，武的是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鲜为人知的是，同盟会的核心领导成员黄兴、宋教仁等都是南社社友，而南社的核心领导成员陈、高、柳三人也都是同盟会会员，高旭曾任同盟会江苏分会会长。

为了弘扬南社革命精神与文学传统，保存地方人文资料，20年前，我与顾一平先生联手搜集扬州地区南社资料，通过查档和走村串户调查访问，整理编印了一本《南社中的扬州人》。著名文史掌故作家、南社社友郑逸梅为本书题写书名，江苏省南社与柳亚子研究学会筹委会主任、南艺美术系教授俞成辉为本书题词，江苏省社科院文研所副研究员、省南社与柳亚子研究学会筹委会副主任兼秘书长白坚为本书作序，他们都充分肯定了我们的调研成果。

今年是辛亥革命100周年。如今，无论是70后、80后或90后，他们都需要学习中国近现代历史，包括地方史志，因此，重提100年前南社中的高邮人，应该说是很有意义的。

南社成员

高邮县境内有南社社友17人

南社于1907年开始筹建，1909年11月13日在苏州虎丘张东阳祠正式成立。到1923年年底，入社人数发展到1100多人，社友遍及全国各地。各地也相继立社，苏中有淮南社，沈阳有辽社，广州有粤社，浙江有越社，长沙有南社湘集等，彼此之间桴鼓相应。

辛亥革命后，南社逐渐发生变化，出现了“同社多有异趣”的局面，有的社友甚至失节卖国，背叛了南社的革命宗旨，使南社无形解体。

1923年10月14日，由柳亚子、叶楚伧、胡朴安、邵力子、陈望道、曹聚仁等人发起的新南社在上海成立，柳亚子任社长，但成立仅1年左右，由于柳亚子投身改造国民党的工作，新南社失去领导中坚，即无形解体了。

尽管南社、新南社的生存时间不长，但是它的意义很大，影响也是深远的，正如柳无忌先生在《南社对于中国近代文学的贡献》一文中所说：“它的光荣不仅辉煌于中国文坛，而且也远照着世界文坛。”

根据《南社社友姓氏录》、《新南社社员姓氏录》、《南社湘集姓氏录》记载和我们的调查，参加南社、新南社的高邮人共17人，他们是张彝（107）、曹凤笙（256）、曹凤箫（449）、曹凤仪（493）、金鸿翔（624）、曹祖彬（625）、卞永璋（626）、俞琪（649）、龚六英（645）、龚六茎（655）、曹斌（657）、丁绣章（812）、韩汝绅（840）、姜景伯、韩道明、经珊、谢鸣九。括号中数字为注册登记号，从号码排列可知，高邮参加南社最早的是张彝，其次是曹凤笙、曹凤箫、曹凤仪3人，他们的注册登记都在500号之前。

分析这份名单，我们发现4个特点：

一是从横向比较来看，高邮加入南社的人数冠于扬州地区各县。参加南社、新南社的扬州人包括原扬州所辖县和外籍侨寓扬州者共38人，其中扬州8人，仪征2人，泰州6人，高邮17人，兴化3人，江都与宝应各1人。这说明清末民初时，高邮境内革命思想的传播和革命文学的活跃程度冠于扬州各县。

二是从社友的分布来看，高邮县境的南社社友活动在农村，主要集中在界首镇和三垛镇上。其中界首镇6人，包括曹氏5人和曹凤笙的外甥谢鸣九；三垛镇5人，包括卞永璋、俞琪、姜景伯、韩道明、经珊；虽然龚六英、龚六茎二人是司徒乡人，但《重订南社姓氏录》在其名下注明通讯地址为“高邮三垛镇办公处”；临泽镇1人指金鸿翔；另有张彝、丁绣章、韩汝绅3人生平或住址不详。从已知情况来看，他们都住在农村，城区有可能空白。这说明清末民初革命思想的传播，首先是在相对落后的农村展开的。

三是从发展社友的情况来看，社友之间亲戚关系较多。父子同为社友的有曹凤仪、曹祖彬；夫妇同为社友的有韩道明、经珊；兄弟同为社友的有曹凤仪、曹凤箫、曹凤笙和龚六英、龚六茎。这说明，清政府和民国时期的军阀政府把南社等革命文学组织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参加南社在当时是有危险的，发展社友这类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四是从纵向比较来看，高邮县境南社社友都是高邮当时的社会精英。中国国民党组建于1919年，中国共产党建立于1921年，而高邮直到1927年才建成第一个国民党高邮县党部，1928年才建成第一个中共高邮县委。在这之前，惟有同盟会员、南社社员（其中曹凤笙、卞永璋、俞琪3人既是南社社员，又是同盟会会员）在宣传革命。

南社中的高邮人主要活动

一、创作诗文，互相砥砺民族气节

南社既然是一个用诗文来鼓吹革命，团结知识分子，交流中国传统文学，互相砥砺民族气节的革命文学组织，积极开展诗文创作应是社友的主要活动。当时上海是全国文化中心，而各种报刊杂志的笔政，多半是南社社友主持，故南社不仅出版社刊《南社丛刻》，而且利用这些报刊杂志作为阵地，大量刊登社友作品。曹凤笙（1886-1949年），字伯镛，曾任浙江嘉兴县第一科科长、宝应县教育局科长、高邮县第六区区长。他曾在《南社丛刻》发表《周实丹先生遗集序》、《阮梦桃先生遗集序》、《王铁山冠笏记》、《题分湖旧隐图后》等文章和《偕吴友季晚眺》等诗歌。曹凤仪（1862-1932年），字廷，曾被选为江苏省议会议员。他亦在《南社丛刻》发表过《题亚子分湖旧隐图》等文章。卞永璋（1862-1924年），字叔平，号少卿，曾任丰乐乡小学校长，第三学区教育会长，常与柳亚子、高吹万、邵力子等南社社友唱和，曾撰诗文刊于《神州日报》。郑逸梅主编的《南社丛谈》则收录了姜景伯《暮砧》、《宵柝》两首诗和经珊《古意》两首。

二、投身革命，界首曹家成为“诸热血之士会议复仇之地”

南社社友不仅以诗文鼓吹革命，也有以实际行动投身辛亥革命、甚至献身革命的，如宋教仁、杨杏佛、邵飘萍、林白水、周实丹、阮梦桃等。淮安周实丹创淮南社，邀曹凤笙任书记，曹凤笙以不能久羁省垣，辞未奉命，但同意任高邮一带之介绍，自是二人书简无虚日。武昌起义暴发后，周实丹回淮宣布独立，被举为军政分府长官。未几，张子文、周人菊逃到界首，告以周实丹、阮梦桃死于淮安的噩耗，曹凤笙闻之，晕倒在地，血汹汹不绝于口，半响稍苏，叩以颠末，既而留张子文、周人菊暂住，后来曹书诚、胡梦征也赶来，而柳亚子、姚石子、刘去非、张久生等亦纷纷函商，使界首曹家成了“诸热血之士会议复仇之地”。追悼周实丹、阮梦桃二烈士，曹氏一门均有挽联：

以讴歌鼓动民军，哪知华国功成，君不留身起蓟北；

因唱和结为诗社，太息柳营人萎，我空挥泪吊淮南。——曹凤仪

狱成萋菲，部冷巡逻，光复后并日捐躯，民贼怀奸，热血常喷革命史；

驰誉五洲，遗芳百世，社会中同风追悼，人心不死，冤魂休郁楚州城。

　——曹凤萧 曹凤笙

大道梗东周，月旦品评，流血不因临难死；

穷途悲北阮，风流歇绝，剖心谁雪革军冤。

　 ——曹斌

君子亦有贤，那堪花爱周莲，云散淮南倾我社；

贤人多不偶，太息林摧阮竹，风流江左丧斯文。

　 ——曹祖彬

三、广交诗友，与外地社友保持经常联系

民国初年的高邮农村，河湖港汊密布，开门见水，出门坐船。从高邮到上海是很不容易的，而南社社友克服困难，尽可能与外地社友保持联系。1916年8月20日，南社于上海愚园举行临时雅集，到会者有叶楚伧、马君武、朱少屏、戴天球等26人，曹凤仪名列21。

1936年5月，柳亚子50岁生辰，为修葺上海通志馆，曾写信给曹凤仪，内有“仆顽钝不死，行年五十”、“高堂贵客，千金不厌其多；草野穷交，半忽不嫌其少”等语，曹凤笙阅后，立即汇去百元，并附言：“区区之数，好者草野穷交，先生当不嫌其少也。”曹凤仪见信，亦汇去二百大洋以贺。韩道明（1900-1966年），字恕存，号欣斋，又号荻庐主人，晚年更名行，祖籍句容，后徙三垛镇以教书为业。他工诗词、擅书法，自称高吹万弟子，曾与之有诗词唱和往来。俞琪（1882-1943年），字玉其，号毓奇，经商为业。生前存有柳亚子、何香凝、傅熊湘等人赠送的字画。

保持民族气节，热心服务桑梓

新南社停顿以后，傅钝根在长沙组织的南社湘集，从1924年起，坚持到1937年“七七”事变前夕，亦告停止。1945年农历五月初五，朱剑芒和罗丹在福建永安成立的南社闽集，仅隔两个月，在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便随临时省会机关团体迁回福州，不久就星散了。

自日寇侵华以来，不少知识分子丧失气节，甘心当汉奸、做顺民，在历史上留下极大的污点。但绝大部分文化人虽没有上马杀敌的力量，而能洁身自好，始终保持清白，还是十分可贵的。南社以提倡气节为主，南社中的高邮人都能保持民族气节，并能在国难当头、民生多艰的情况下，热心服务桑梓，留下不少佳话。

1、富有民族气节。曹凤箫（1891-1950年），字仲韶，号觉庵。1911年毕业于两江法政学堂别科，曾任司法部常务次长，担任过南京中央大学、中央政治学校、台北台湾大学教授。抗日战争期间，汪伪最高法院院长张滔几次登门威逼利诱，胁其投逆，均被拒绝，后冒着生命危险，逃离上海。曹斌（1887-1944年），字宪章，1916年毕业于吴淞中国公学法政专门学校，部给律师证书，返里，执业律师。江苏省省长韩国钧题“法熙人和”匾相赠。1944年病故时，柳亚子、沈钧儒、邵力子及戴季陶等南社诗友曾从重庆发来唁电，马士杰先生亲往祭奠。汉奸王某亦往吊唁，被曹斌子景初拒之门外，曰：“先父遗言，汉奸不容吊唁，免污圣洁之地！”王某只得狼狈而去。金鸿翔（1875-1946年），名玉菡，字兆渠，高邮郭桥（今属宝应县）人，曾任高邮萧陵乡议长、第四区学董。1941年下半年，他热情接待了新四军淮宝支队、挺进支队民运工作队刘烈人、汪良、林友映等领导人，帮助他们调养伤员、赶做军鞋等。因拒绝说出民运队驻地被日伪军毒打一顿，并被烧光了他家房子。1944年起，他先后把女儿金石和儿子金仪送进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队伍。

2、热心教育事业。1923年，江苏省教育厅拟在苏北办一所乡村师范学校，以培养师资人才。校址原拟在江都樊川镇或宝应范水镇。曹凤笙闻讯后，与外甥谢鸣九及其他热心教育事业者同赴省教育厅，力陈将乡村师范设在高邮界首镇的理由，终于获准。曹凤笙任高邮县立第三小学校长时，多方筹募资金，新建6所教室15间，落成时，适逢建校20周年（1905-1925年），举行落成典礼暨校庆，盛况空前。谢鸣九（1901-1982年），名恩皋，毕业于江苏省立淮阴第六师范学校，曾任上海教育局督学、上海中等教育处长。1920年任高邮县立第三小学校长时，组织师生排练《葡萄仙子》、《麻雀和孩子》、《小小画家》等歌舞剧，到县城和各镇义演，收入用于建校，先后建成“囊萤院”、“映雪院”两排教室计30间，同时购置了体育器材和图书、仪器。他还锐意教育改革，开设外语课，致力文体活动和工艺教育。一时名声大振，他所负责的学校被誉为“明星学校”。

3、为人乐善好施。1931年运河水涨，堤决成灾，曹凤笙除自己捐助外，还多方募捐，将救济款汇往华洋义赈会，该会称赞他有“投桃报李之心，急公好义之情”。任职民众教育馆期间，馆设商业、识字两个班和一座手工艺厂（编制藤柳器），以解决贫民子女就业问题。教育馆办墙报、阅览室、娱乐室，夏天免费供应茶水，贫民子女入馆学习，实行免费医疗。因此，受到省教育厅的传令嘉奖。金鸿翔一生酷爱读书，家藏经史子集近万卷以及民国年间主要报刊。早年设馆，广收学生，他自备桌凳教具，不收任何费用。1938年聘请受到新文化教育的教师授课，开一方教育之新风。1931年秋淮水泛滥，金鸿翔拿出家中粮食救济灾民，几天内发放数百担米。

4、留下楹联佳话。曹凤仪为人幽默，联语亦诙谐。一日，有学生未满30岁即要做寿，并求曹凤仪为其撰写寿联，曹凤仪再三推辞不掉，次日为这个学生书联云：“花甲半数犹未足，古稀四折有零头。”有一颜某，出身寒门，喜欢奉迎，登上省议员宝座后，夸耀乡里。一日母丧，发出讣告，邀请所有亲友赴丧，曹凤仪也在其列。讣告标明为素席，可丧日那天都是荤席，曹凤仪书联云：“君本是箪瓢出身，为何华筵招客至？我只为斗觞赴宴，怎能素品骗人来？”颜某见此不敢发作，只得含愠悬于堂前，吊唁者无不掩面而笑。卞永璋，于诗文之外喜作对联。一家名“九霞银楼”的首饰店请其撰联，卞永璋略加思索，挥毫写道：“穿九曲珠，落九天玉；朝霞包翠，晚霞流丹。”不仅巧妙地将店名“九霞”二字嵌于联中，而且写出了银楼的珠光宝气，一时传为佳话。俞琪亦擅撰联。三垛镇有家大成布店征联，俞琪针对老板心胸狭窄、为人小气的特点，写了“大处着眼，成竹在胸”的嵌店名“大成”二字的对联。有个叫夏元湖的人，原为水警队员，曾与盐匪勾结，为害地方。民国二十年大水决堤前，他带头抢劫高邮北门外商铺，受到政府通缉，后参加高邮湖西陈文领导的抗日部队并任营长，在对日作战中不幸牺牲。他的手下连长高松把盒子枪拍在桌上，求作挽联，俞琪沉吟良久，写道：“英雄不问出身，只要舍种；牺牲得到代价，便是成功。”在场的人一齐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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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社是一个曾经在中国近现代史上产生过重要影响的资产阶级革命文化团体，1909成立于苏州，其发起人是柳亚子、高旭和陈去病等。南社受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的影响，取“操南音，不忘本也”之意，鼓吹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提倡民族气节，反对满清王朝的腐朽统治，为辛亥革命做了非常重要的舆论准备。南社1909年11月13日成立，活动中心在上海，社员总数1180余人，1923年解体以后，又有新南社和南社湘集、闽集等组织出现，前后延续30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