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放

我的初中同学中，有一部分插队去了高邮湖西的菱塘公社。1969年2月28日，农历正月十三，寒风凛冽。这些1968届初中“毕业生”，十六七岁的孩子，肩扛手提着行李，先乘车、后步行，跌跌撞撞地去到了那片闻所未闻的泽国。

是时，对于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高指示，一些同学积极响应，心驰神往；一些同学别无选择，唯有服从；也有想方设法得以侥幸“漏网”的。

多年来，关于知青是青春“无悔”还是“有悔”的争论时起时伏……可无论争与不争，菱塘那片土地和那里的人民都被当年的这些孩子惦记着。

较早去探望的是李坚峰——当年菱塘公社佟桥大队屠庄生产队的知青组长。说早，也是30年后的1999年了。一个夏日，坚峰一家去了一趟屠庄，看望了故旧，遗憾的是当年的生产队长已去世多年。

经坚峰倡议组织，2002年2月28日，他们插队33年的日子，8名泰州知青结伴重返菱塘。2006年3月4日，14名泰州知青组成“探亲团”再访菱塘……他们与“第二故乡”保持着联系，关心着那里的建设和发展。最近，坚峰又作为泰州知青代表，参加了菱塘回族乡建立30周年庆祝活动，带去了数十名伙伴一一亲笔签名的祝贺信。

我问坚峰，当年菱塘对你们这些知青不错吧？他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他说，插队到菱塘的泰州知青（包括省泰中初中生和商校、卫校、师范的中专生），前后一共346名，都被安排到各个大队条件较好的生产队，临时住处也是乡亲们想尽办法腾出来的。他说，在乡亲们自己吃不饱、缺草烧的情况下，不少生产队却额外供给知青每人每月10斤大米。烧草是要多少，就自个儿去队里的草堆上拉多少。农忙时担心正在长身体的我们顶不住，还给我们送上香喷喷的炒面。他说，我们吃的蔬菜、早晚饭的小菜，甚至农家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都是家家户户轮流送来的。我们盖的被子、挂的蚊帐，也是队里给我们特配的“生活委员”帮助拆洗。他说，乡亲们还帮助我们开出了小菜园，四周挖好了排水沟，扎好了篱笆栅栏。还安排有经验的老农手把手地教我们播种、施肥、间苗。他说，我们还享有好多“特权”：上街买粮，照记工分；在知青点轮值做饭，照记工分；去电灌站碾米，照记工分，连加工费都是队里报销……

这一切，他们都惦记着。他们的“探亲”之旅，其实是感恩之旅。他们去祭奠过当年给予他们关爱和照顾的生产队长，给每家每户赠送过慰问红包。2006年3月的那次，他们特地精心挑选了30株雌雄搭配的银杏树苗，逐一编号，亲手栽植在菱塘回族乡建设中的民族广场，并整理了两份资料交给乡领导。一为《选择献植银杏树的三点考虑》，介绍了银杏身世远古，寿命绵长，浑身是宝的优点。二是《银杏树栽培管理要点》，从六个方面讲解了有关注意事项。2007年7月，菱塘突遭龙卷风袭击，他们又汇去了6000多元慰问金。而平时村里在经济发展，乡亲们在子女求学、就业等方面遇到困难，他们也尽心尽力给予了不少帮助。遇到婚丧大事也时有往来，坚峰还应邀专程去为一位乡亲策划主持了其子娶亲的婚礼。诚如高邮市一位领导感言：这些年，泰州知青与菱塘人民来来往往，就像走亲戚一样。

菱塘人民也惦记着知青们的种种好处，其中有件事最为大家意想不到。2006年3月泰州知青“探亲团”再访菱塘的第一天，欢迎会上，乡党委、政府主要负责人请他们帮助寻找一位“救命恩人”——1970年的一个寒天，一位路过新景大队的小伙子救起了一个落水女孩。这是一位矮小瘦弱的泰州知青，面对女孩家人的千恩万谢，他不肯留下姓名，不肯换下被河水浸湿的衣裤鞋袜，不声不响地走了。36年过去，那个当时才六七岁的回族小女孩早已当上了菱塘中心幼儿园的教师，她的一家一直念念不忘这位“救命恩人”，却苦于无从寻觅——这一次终于找到了，他就是泰州知青杨基平。被救的女孩和她的父母亲都赶来了，可惜基平这次因事没能来，女孩一家立即商量起了与“救命恩人”的会面……

当年插队去菱塘的这些孩子如今都已年过花甲或者接近古稀了，他们依然不时惦记着那个“第二故乡”。他们说，“上山下乡”增加了当地农民不少负担，是菱塘人民关心、帮助、照顾了他们。在那段岁月里，他们虽然承受了艰难和失落，但更多地铭记了集体的关怀和人性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