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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 邮 二 忆

2023-08-31 19:47:51    作者:□ 胡弦    来源:今日高邮

一、民歌

大约二十年前,高邮办一个诗会。那时诗会很少,我一年难得参加一两次。会办得也松散,没有评论家,都是诗人, 交流诗艺时全说的主观感觉。像我这样一听理论就头大的人,倒是颇有所得。诗会后到湖上采风、听民歌,觉得好。那些 民歌分明很古老,却又颇有现代意味,听着饶有趣味,仿佛在我们的创作之外,另有一种创作在流传。于是想起“采风”一词,原是指采集民歌民谣。隋代王通《中说·问易》:“诸侯不贡诗,天子不采风,乐官不达雅,国史不明变,呜呼,斯则久矣,《诗》可以不续乎!”可见在古代,采风是国家大事,就技术而言,则是搜集为主、加工为辅,并非现在的完全自己创作。

高邮民歌很好听,当地诗人徐晓思在湖上唱了一路,他边唱边解说,并回忆起早年自己在湖上的生活,晃晃悠悠的小船,以船为家的渔人生活,仿佛每首歌都有画面对应。到了晚上,当地人请来了一位剧团的女子唱民歌,那女儿年轻,生得好看,嗓子也好,唱的是《数鸭蛋》,据说上世纪五十年代,这歌儿曾唱进过中南海。那晚,大概是我平生听到的最好听的民歌了。此后在其它地方偶尔也听到民歌,如在甘肃听过花儿,在湘西的沱江上听过船夫唱歌,都很好听,但像一个年轻的女儿唱那么好听的歌,却没再有过。这几年到苏南采风,也多次听山歌,如白茆山歌、河阳山歌等,但唱歌的全都是老人。为什么都是老人呢?一问,是年轻人不愿学。我忽然明白,短短二十年,也许民歌的命运已发生了巨大改变,它度过了自己风情万种的时代,来到了失却光彩的暮年。

我怀念高邮湖上莲叶何田田的夏日清晨,那是古老而年轻的清晨;我怀念与青春相伴的歌声,那是充满了新鲜活力的声音,仿佛永远可以传唱下去,是岁月生生不息的一部分。

记得当时为唱民歌写了首诗的。翻找电脑里的旧文件夹, 竟找到了。题为《听高邮民歌〈数鸭蛋〉》,录如下:

我听到了两条运河

一条在窗外

一条闪动在时光的上游

 

我听到了两个湖

一个是窈窕鱼娘的湖

一个是明月和细雨的湖

 

我听到花在开、罾细,丝帕在飘

听到芦苇如金

我听到的鸭子

正在锻炼笨拙的嘴巴,它们

就要变成乡村音乐家

 

我听到的蛋

也安静地沉在歌声里

这些水乡最聪明的孩子

都有两颗心

一颗饱含幸福,另一颗

紧挨着这幸福

并因与幸福为邻而满心欢喜

 

二、盂城驿

高邮的得名,在秦王嬴政时于此地筑高台,置邮亭,故名高邮,别称秦邮、盂城。

现在,高邮与邮驿有关的古迹是盂城驿。这是目前全国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古代驿站,位于南门大街馆驿巷,有厅房100余间,包括驿舍、秦邮公馆、驿丞宅、武官厅、马神庙、马棚、库房、监房、驿卒宿舍等。

最初的秦代邮亭早已不可见,那时的邮亭大约就是一个简陋的亭子吧。后来,其规模、功能都已发生了巨大变化。从资料看,盂城驿曾多次毁于战火,又多次重建,也曾做过民宅,此后才成为现在的样子。

我喜欢看这样的建筑,它是静静的存在,同时又有其它建筑没有的功能:对急剧、无限的流动性的收留。说收留,毋宁说是联想和爬索的起点,一封曾路过此地的轻飘飘的信函,可能负载着国家沉重的命运;一个暂宿于此的旅人,可能连系着无限远的远方,和生活那不为人知的隐秘的通道。建筑建在大地上,但仰望高处的时间,仿佛总有一封邮件正在那里飞动,在烽烟和得得的马蹄声中,像一粒火星;而若是走水路,则会慢下来,在碎鳞和波光间,一封邮件也许会慢成一部抒情诗集吧,像秦观的长衫,或运河水底移动的烟云。而在太平岁月,它可能还珍藏着生活的另一种面目,比如把一个人或一群人邮寄给心中早已向往的远方,湖上扁舟也像一封邮件,被寄往烟水深处,歌声隐约,邮路畅通,跟随一封邮件,有人也许真的行走在古老的路上,某个夜晚,他到达唐时的明月下,或正栖息于汉魏的阵阵子规声里。

现在这个规模的盂城驿,建于明洪武年间。明朝开国不久,驿站是国家机器的一部分,那时它应该也是跟随着蒸蒸日上的帝国高速运转的吧。但任何机器都有破旧的时候,朱元璋大概不会想到,明末,从这种驿馆里走出来的一个驿卒,却要了他庞大帝国的命。据《明史纪事本末》载,明末起义军领袖李自成“家贫为驿书”,这里的“驿书”应该是为驿站传送书信,意思和驿卒差不多,相当于在编制的国家公务员。崇祯皇帝登基之初,财政困难,要开源节流,其中一个措施就是裁撤驿站,当时计算的结果,可以节省下来几十万两银子,但后果也是严重的,大批驿卒成了无业游民,又赶上灾荒,想生存下去,难免会铤而走险。据说李自成就是因此走上造反之路的,并最终覆灭了大明王朝。

盂城驿于1993年重修。三十年过去,它有了些沧桑的岁月感。面对重修的古迹,我更喜欢它们老一点的样子,像发黄的照片里的盂城驿,显得更古老一点。古老是一种意识,或潜意识,带有一定的模糊性和神秘性,面对实物或照片,即便凑近了仔细看,仍感觉有很多东西已被它锁住,锁在久远岁月的不明空间里,且长久地滞留其内,不愿把其所知释放给我们。大约五六年前,我和朋友同游高邮,时值春深,我感冒未愈,来到盂城驿时,正是落日时分,驿馆灰扑扑的,大门外一树花却开得正盛,仿佛那树也有与我一样的感应,又或者,那繁花正是被锁在时空深处的人使用的语言。想到此,看那雪白的花,甚而有了疯狂的意味,如同雪崩。归来后写了首诗,录如下:

你想给空无写一封信。

你的信寄到那里时,那里

会出现一座房子:有人

为了接收一封来自未来的信而提前

等在那里……

“秘密的表情,已在真空中发生了转移。”

 

你仿佛在给天堂写信,

有时候,你真希望天堂里有个剩下的人

 

给你回一封信。

你站在那里,抬起手,向着空无

敲了几下,像在敲一扇门,

你甚至在心里问了一声:“有人吗?”

回答你的是风,和一树繁花。

后来,你站在一座仿古建筑前。

真快呀,你的感冒还没有好,

春天就到了。

 

胡弦,诗人、散文家,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江苏作协副主席,著有诗集《沙漏》《定风波》、散文集《风的嘴唇》等。曾获《诗刊》《星星》《作品》《钟山》等杂志年度诗歌奖,花地文学榜年度诗歌奖金奖,柔刚诗歌奖,十月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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