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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街・上城

2009-07-21 00:00:00    作者:陈永平    来源:今日高邮

这是我与两个城市的故事,是我的“双城记”。

我家归高邮市(早年称县)管,离兴化城近。怎么近?随便站在村头哪个高点,可以望见城里银色的电视塔。

两城相距不到百里,不远,却有不同的口音。兴化腔也称“东边儿腔”,高邮就是“西边儿腔”。旁边的张家村,是两地口音的分水岭,村北说“东边儿腔”,村南讲“西边儿腔”。我家这边,全村清一色“东边儿腔”,兴化口音。

上世纪80年代,我参加一次省级培训,结交了一批朋友,尤引兴化市的徐兄为至交。晚上乘凉,大伙闲聊各自风土人情,徐兄一声慨叹,欲言又止。一再撺掇,他终于说,家乡有女子,生了孩子,喜上身赤裸,当街喂奶、乘凉。徐兄觉得难为情。大伙拍着扇子不言语,我知道他们想什么,我也不言语。——我的家乡也有这一景,都是老人,在晚上。

近,语言同,风俗通,我的家乡与兴化简直一个肉身长的。村民也不当自己是外人,把进城办事称作“上街”。

上街,应是一抬脚的事,其实不然。上街的路两条,常走的是水路,这条路顺溜:一条船,一支篙,顺着河向东撑,闭着眼也能到街上。水路的缺点是费时费力。后来有了抽水机船,速度大快,但有隐患,因为不好后退,遇突发情况难处置。后来又有机帆船,可进可退,有挡篷,有座,相当于客轮——这是水路的辉煌期。

另一条路是陆路。陆路的路线图,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版本,因为到兴化地界,岔路多,实际路程不止水路的15华里,而且上街必须过河,过摆渡。印象中,渡船永远在河那边,艄公态度差,任这边嗓子冒烟,对岸慢条斯理:等着!外婆让我们学本事,常说:“学个‘佯儿疯’,过河不给摆渡钱。”能学“佯儿疯”,而且竟能不给艄公钱的,是我童年时的偶像之一。

我10岁时跟姐姐们上过一次街,步行。我们完全没有购物的打算(也没钱),上街纯粹是“白相相”,旅游观光。可是天不作美,半道儿下起雨,三姐脚下打滑,屁股坐在田垄上。到街上,姐弟几个瑟瑟的,嘴唇乌了,团在一起,慢着小步东张西望。一个大叔突然问:“是高邮的吧?”答:“嗯。”大叔指指三姐的裤子:“高邮人黑屁股。”路人咯咯笑起来。

原来,村里人剃头挑子一头热。尽管咱怀着无限热忱,可人家对本乡人、外乡人,城里人、乡下人,自有尺寸。

对于孩子,一年上一次街,这是起码的,因为街上有浴室,春节前总要洗个澡的,没什么可显摆。如果谁像我们姐弟几个,或者由成年人领着,专程上街转一圈,一星期都会雄赳赳的。有孩子连娘胎里上回街都记着,攒他这辈子上街的次数,期望超越所有人,满足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与他们比,我的优势是,我上兴化,也上高邮。我的父亲在高邮的城里工作,母亲或三干会,或党代会,一年要去城里几次,有时拉上我,一起跟父亲过几天。

然而,高邮城太远,80里地!别说孩子,村里多数成年人一辈子没去过。因为远,他们尊重这座城市,称上高邮为“上城”。

上城的方式有别于上街,坐车。一张票,超过一斤肉钱。而坐车对我则意味着巨大的喜悦。我喜欢车内弥漫的汽油燃烧后的气味,我甚至用鼻子主动寻找它的气味;车是老旧的,我却贴着车窗,享受颠簸带给我的乐趣。

那年开春,母亲带我上城玩,临上车,我发现了书包,原来母亲要我进城读书!我当然不同意,声嘶力竭闹着回去,甩开膀子就往家的方向奔。母亲嘴里连着骂我“倔小伙”,撅下一根树枝,一下一下抽在腿上,生疼。打出一里多路,母亲也没了主意,气咻咻拽着我,僵持在公路上。

车还是来了。同行的几位干部一拥而上,把我扔进车里。上了车,闻到久违的汽油燃烧后的气味,我才开始安静下来。

这种硬碰硬、“王牌对王牌”的架势,让几位叔叔大开眼界。我的这段经历,他们津津乐道。每提及此事,他们就学着母亲的“西边儿腔”,骂“倔小伙”,用毛巾作道具,代替树枝作抽打状。

他们(也包括我)怎能理解我父母的苦心呢。

感情上,我与村里人是一致的。对兴化,亲切;对高邮,客气。其实两座城市对我有何区别呢!我没有因母亲的抽打而仇恨城市,我只把自己当成客人。城市对于我,有与生俱来的诱惑力,然而城市对客人而言,它是陌生的。城市曾令我兴奋,也曾让我惶恐,我性格中的许多方面因进入城市而改变。现在,距母亲把我扔进车里已30多年,城市接纳我了吗?抑或我接纳城市了吗?我不知道。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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