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07 00:00:00 作者:蒙龙 来源:今日高邮
算起来,在城里已经度过十几个夏天。每年入夏,我都会不自主地想起儿时的夏夜。
儿时的夏夜是在乡村老家度过的。老家在里下河地区的一个偏僻处,全村千余人集中居住在一个庄子上,庄子被水团团围住,中间还有一条小河静静流过。出门就见水。
儿时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用来降温的就是水和风。白天或整天泡在河里,我家屋后就是一条宽三四十来米的河,那河水碧清碧清的,洗了凉快,喝了爽快,或爸妈防止万一,将水盛在一个椭圆型的木制澡盆里,我一冒汗就躺进去洗一洗,很快,全身通凉通凉的。或者跟在大人后面到村后的塘塘沟沟里捕鱼摸虾,不亦乐乎。
夏天的夜晚更有趣。离我家不远就是生产队的打谷场,打谷场很大,不亚于足球场。隔河就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无遮无掩,凉风习习,是村人们纳凉的天堂。太阳刚落山,我们就拿着芦席或者桌子板凳,占据有利地形,待回家吃了晚饭,和大人们一起到打谷场上乘凉。
打谷场上很热闹,俨然是农民的俱乐部。有的人在谈家常,有的人在划算着夏收的产量,有的人拉二胡吹笛子,有的人在讲故事,有的人在唱情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三叔的故事和黑老五爷爷的情歌。
三叔比我长一辈,是村上小有文化的人。一到晚上,我们就围着他请他讲故事。他讲得最多的是常工罗桩子戏弄财主的故事。罗桩子孤身一人在地主家打工,这位地主虽然田多钱多,但小气得发酸。常工和零工不同,不仅自己是劳动的好把式,还要算计着东家春耕夏栽秋收,是东家得力的助手。因而,东家往往高看一眼。地主有时会将罗桩子叫住与自己一同喝几杯小酒,佐酒的菜简单得很,一碟黄豆,三两块香豆腐干。地主不干活,油水好,吃东西比较细腻,而罗桩子毕竟是干体力活的,吃起来虽不是狼吞虎咽,但与地主比起来要泼得多。豆腐干半块一嘴,黄豆一筷子若干粒。久而久之,老地主看不下去了,说:“罗桩子,像你这个吃法,不把家里吃穷吗,吃黄豆只能骑马不能抬轿子。”说着还做起了示范,夹黄豆的时候,筷子要竖起来,而不能睡着。
罗桩子大字不识一个,但头脑子好使。一个冬天的凌晨,地主喊罗桩子起床,“罗桩子,快点起啊,不早了,人家一船泥已经罱好了。”罗桩子起床一看,外面黑古隆冬的,他也不出声,在房间里就是不出来。老地主火了,直奔到罗桩子的房间里,“喊你几遍了,你还在摸什么呢。”罗桩子回答,“我早起了,我的烟袋掉地上了,我在找。”“烟袋子掉了,拿起来就是了。”罗桩子不紧不慢地说,“东家,我看不见,您看见啦,请你帮我拿一下。”老地主一时语塞。这是活生生的老家版的半夜鸡叫,真有意思。
罗桩子的故事多哩,时过境迁,多数都忘记了。
打谷场上,黑五爷爷的身边也围了很多人,听他老人家唱小唱。我记事的时候,黑五爷爷(长辈们称他黑老五)就是一个人,据说儿子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他是烈属,至于老奶奶的身世如何,从未听说过。黑五爷爷虽是单身一人,无房无屋,开始住在生产队的仓库里,后来住在一个远房晚辈家中,但活得乐观,活得开心。一到夏夜乘凉,你准能听到他粗犷磁性的歌声,那时候我岁数还小,只听大人说是情歌,听听而已,从来没有认真记忆过,因此,脑子里只留下三句,“一更鼓儿忙啊,蓝月子照拜堂啊,十七八岁姑娘埋怨爹和娘啊”,至于这个拜堂是为谁设的,那个十七八岁姑娘又为什么埋怨爹娘,就不得而知了。抑或这个拜堂是邻居家的,那个十七八岁姑娘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父母还没有松口,而使姑娘触景生情以致埋怨也不可知。
黑五爷爷没有文化,但他老记性好,肚子里的小曲多着哩,一套一套的,常唱得爷爷奶奶们前合后仰,小大娘们低头闷笑。
那个打谷场更是孩子们的游乐场,在上面捉迷藏,打仗,在场边的水池里捉青蛙,那一潮高似一潮的蛙声,引逗着我们。在场中心的上风点起麦“稳子”驱蚊。一直疯到大人们一遍遍地催了,才回家睡觉。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打谷场分给村人们做了宅基地,农民打谷子都是在农田里临时平整一块。农民们也因此少了一个夏季纳凉和聚会交流的场所,孩子们更失去了一个露天的游乐场。
高邮市融媒体中心 主办 2004-2019© 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514-84683100 在线投稿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2120200011 苏ICP备05016021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