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杠自行车在我手里骑了近十年了。

它似乎生来就是走弯路的命。车主是二妹，后来又转至她嫂子、她哥。其间不知走过多少风霜雨雪，戳通了多少次内胆，磨平了多少个轮胎。

因为舍不得丢，就修修补补，补补换换，一直骑着。它跟我朝夕相处，熟知我的脾性。要迟到了，拼命地踩它，它也顺从地使劲滚动；酒喝大了，胡乱地蹬它，它也小心翼翼地顺着我的心思逶迤前行。每日，我总是把它放在单位大门旁，靠着一棵法桐锁着，它就在烈日下、暴雨中、寒风里和法桐为伴，下班的时候，我多半看它倒在地上，刹把也间或跌断了。

跌断的多半是左刹把，所以至今，右刹把还是原配的，还很结实。每次换刹把的时候，我听到的回答几乎如出一辙，讲究着用吧，坏了再换。

最近十来天，左刹把连续换了三次。一次是赴宴回来，歪歪扭扭地刮到了一根石柱上，喀嚓一声，左刹把折断了，断了它却保全了我。一次是在单位门口，不知被哪个顽皮的小车主碰倒了，我扶起它时左刹把已断裂。最近一次的断裂却不知什么原因，早上骑它的时候，一个急刹车，刹了个空，才知道左刹把又坏了。推到车摊再换，修车师傅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发乱背驼，满脸皱纹，操三泰口音。老人虽很瘦削，但修车的动作却麻利。

我在一边听他跟一位稍胖的老人说话。

我退早了。

嗯。

要是当时不退，现在的养老金就更多了。

后面的路哪晓得呀。

是啊，我们不吃亏谁吃亏呢？

……，……

听话音，修车老人是有经历的，大概是从厂里内退下来后才摆地摊重新谋生的。老人看我车龙头上挂着菱塘鹅，后座上捆着两盒芦柑，笑嘻嘻地说，去看老丈人？说笑的一刹那，我瞥见地摊一边的角落里坐着他的老伴，也在帮闲着说笑呢。我摇着头回答，不是，看望老丈人去这么点礼物哪够啊？最起码还要带上两瓶酒。老人还蛮调侃的。

说话间，老人利索地给我收拾左刹把，他指指左刹把眨巴着一双干瘪的小眼睛跟我说，这左边的刹把是做大贡献的，它负责控制后轮，够辛苦哦！车倒下来，跌着的又先是它。老人在说刹把，也好像在说自己。绞螺丝的当口，老人又说，钢丝绳锈蚀了，刹不动，我给它点油吃吃，别的地方是没有油给它吃的。老伴立即递过来一只油瓶。老人不是做秀，真的是想替我把刹车整理好。他好像不是在为我修理刹把，仿佛在整理他自己的人生。

我终于平静了许多，老人分明是告诉我，刹把折断了不要紧，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