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9-28 00:00:00 作者:姜文定 来源:今日高邮
当大地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临泽大来米厂那德国造的发动机总会匀称地发出“噗通”、“噗通”男低音般的声响,全镇都可以听见。发动机就像是整个镇上的心脏日日夜夜在强有力地跳动。多少人在它的声响中睡去进入梦乡,多少人又在它的声响中醒来,匆匆忙忙走进曙光中。
我下放的生产队离家很近,穿过常住庵巷沿着子婴河边,走过后河大桥路过大来米厂,总会掉头看看德国造发动机明晃晃的黄铜机油罐,再跑几步就到生产队了。生产队二十多户人家坐落在子婴河北岸,家家户户坐北朝南,同饮一河水,同种一片田。在农村四年坚持画画写字是我艰苦生活中的一盏不灭的灯。刚到农村,我总会带着速写本,一到休息时间,我就会拿出速写本画木桥画农船,后来还发展到画人物。男女老少总乐意给我当“模特”,农民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总是我表现的主题。我画好后便在画上签上自己的大名递给他们,有不少人家还把我画的速写贴在他们房间里。他们总说我画得像,我同他们打成了一片。
那个年代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到处可见墙上书写的政治标语。大队部开了会,要求各个生产队必须在家前屋后书写大幅标语,队长自然就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我了。写标语是我的特长,还可以免受风吹太阳晒,“正合吾意”。买红土粉,打格子,描笔划花了两个月时间,书写了上百条标语,后来还特地爬上队部屋顶,轻功似地踩着大瓦片,写上“农业学大寨”的巨幅标语。大队部见我们队书写的标语醒目漂亮,专门到我们生产队开标语现场会,要我介绍经验,发言时我虚汗直流。我着实风光了一把,队里还给我加了工分。
冬闲,队里的男劳力大都外出挑“大型”(大型水利工程),妇女们便在家里准备迎新年,请这家缝纫师傅给家里的小孩做新衣服,请那家忙舂米粉蒸米糕,一提挑“大型”的民工某天回来,她们脸上就放光。队里也是一边忙着年终决算,一边忙着年货分给各家。队里束会计便安排我给各家写春联。我拿着笔记本到各家统计春联的数量,大门、堂屋门、房门、中堂、厢房、厨房等等都一一统计好。买好墨汁和毛笔,就在束会计家摆开“书”场,隶书、楷书、行书甚至黑体字都用上了,一户一户地写,写好后一户一个卷。一份猪肉、一份慈姑、一份青菜还加上我写的春联,算是队里春节发给各户的“四样头”,村民们喜笑颜开。除夕的前一天,队里又着人来喊我,原来还有好几户人家找我写对联,我对他们说各家的春联一副都不会少,他们大声嚷道:还有猪圈鸡窝的春联没有写呢。我诧异问:那写些什么内容?他们说:“猪养牛大,鸡生大蛋。”我暗暗地在笑。他们围在我身边,我铺好纸,蘸好墨,一下子写了好多副“猪养牛大,鸡生大蛋”。乡亲们拿着红红的对联,脸上那企盼美好生活的神态,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父老乡亲,他们热爱生活、追求幸福的生活态度一直影响着我。
春节到了,鞭炮声声,各家各户贴着鲜红鲜红的春联,队里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我到各家去拜年,总会认真地看看自己写的春联。三十多年过去了,一想起“猪养牛大,鸡生大蛋”的春联我还会噗嗤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