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10 00:00:00 作者:杨国华 来源:今日高邮
清真村杨东庄是菱塘回族乡远近闻名的回民村落。
我的老家就在庄子的西头。茅草屋,土墙根,茅竹梁。西边和屋后满是浓荫匝地的树丛。什么枣树、榆树、槐树、柳树、桑树、楝树、泡桐,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这些树呀,有的高大挺拔,有的曲干虬枝,有的开花结果,有的随季换装,它们拼凑在一起,像是一件杂色的布料做成的披肩,既为茅屋遮风挡雨,又为人们消暑纳凉。小茅屋坐落其间,就像襁褓中熟睡的婴儿,那么的无忧无虑。
在这些树木中,我最喜欢的是两种树。一是桑树。每到夏天,它都会结出紫红的果子。那时候,物质条件很匮乏,处于半饥饿中的我们,只要想吃,随时都可以饱餐那紫红色的略微酸甜的果子。美中不足的是,吃过桑葚之后,满手、满嘴巴都会烙上紫红色的印记。
还有一种树,那就是枣树。
我家的西边,有一条浅浅的水沟。庄后农田下水和雨后庄地上的积水,都是从这条水沟由北向南注入到低洼的地方的。在屋子和水沟之间,是偌大的一块空地。与前院墙并排的,是两棵枣树,相距不到七八米。我还是孩子的时候,这两棵枣树的主干就有大瓷碗那么粗了。这两棵枣树,像是一对孪生兄弟,高可达八九米。树冠呈卵形,树皮灰褐色。
每当杨柳展开叶片的时候,枣树也跟着鼓出嫩嫩的绿芽。几经春风春雨的滋润,不久就变得绿茸茸的了。枣树的叶子像蔷薇那么大小,镶满了曲茎伸展的枝条。村里小树林里的鸟时常喜欢飞到它的枝丫上叽叽喳喳跳上跳下,像是举行春天的舞会。
每当桃李树上缀满青涩的小果的时候,枣树也绽开淡黄的小花。那花啊,开得娇小,花托颀长而苗条。它们不显眼,但很美,也很神秘。你如果站在稍远的地方看,几乎看不到花的影子。只有走近了,才见枝上、叶下一簇一簇的花儿,迎面扑来的则是一阵阵浓郁的香气,就像走近风姿绰约的少女给你带来的那种感觉。那香气儿清爽幽雅,绵绵不绝。枣花的花瓣一面是银色,花蕊的一面却是淡黄色。每一朵小小的枣花,会在酷热的夏风中变得壮实起来,能经受得住雷雨闪电的考验。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一个月左右,枣花儿也到了凋谢的时候。一场雨或者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全部吹落下来,它们给人的是那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共死、大义凛然的悲壮。看着地上平铺着的淡黄色的小花儿,你会觉得它像一方铺在地上的纱巾,让人舍不得扫除。
我家的北边一百米的地方,是一所初中,相邻的是一所完小。那时候,东边的王姚村、南面的五里村,还有我们清真村东南部的几个生产队的小孩子读书都要经过我家门前。每当上学放学的时候,孩子们都会三五成群自发地在树下逗留,玩耍一番。每当枣树开花的时候,他们闻着馨香扑鼻的枣花,眼睛都会盯着枣树的,那眼神儿,就像寻觅到成熟的枣子或已经品尝到鲜枣一般。
等待是漫长的,等待也是艰辛的。因为枣花谢落之后,我们看到的是才有米粒一般大的小枣。要再过两三个月后,枣子才成熟。
我家的这两棵枣树,成熟期也不一样。东边的这棵大约在八月下旬成熟。西边的那棵,要到九月底。
中秋时节,东边的这棵树上,红玛瑙一般的枣子,在绿叶映衬之下油光晶亮,显得格外明丽悦目。摘上一颗吃到嘴里,脆生生,甜蜜蜜,满口生津,滋味隽永。
由于枣树是在院子外边,因此,它成了大家共享的美味。
我记得那个时候,妈妈要劳动,爸爸要上班,哥哥姐姐也时常帮妈妈去生产队挣工分。家里就剩下我和两个小弟弟。妈妈交代给我的任务就是带好弟弟,看着枣树。每当这个时候,村子里的小伙伴们,就纷纷跑到我家,有的带着书本作业,有的带着自制玩具。他们陪着我们做作业,然后玩游戏。在我和弟弟开心的时候,稍大的孩子就会想方设法哄着我们兄弟,并把大家怂恿到枣树下,有的找来长篙,敲打树上最大最红的枣子。开始的时候,约法三章,捡到的枣子,按人头均分。但当那红彤彤的枣子滚满一地的时候,大家会蜂拥而上,你争我夺。力气大的,手脚麻利的,自然捡得多。捡得少的,也不会感觉吃亏。因为枣子本来就不是他们家的。能有得吃,也满足了。到散伙的时候,所有人手里的的枣子都会吃得一干二净的。往往等父母回来,见到树上的枣子少了,挨骂的总是我。
等到东边的这棵枣树的枣子吃得差不多了,西边的那棵枣子也成熟了。这时候,正值秋季开学。过往的行人和读书的学生们经过树下的时候,都会想方设法地吃枣子。胆小的,随便捡起一块砖砾什么的,砸向枣树,那枣子就会啪啦啪啦地掉一地;胆大的呢,会直接爬到树上摘一些来。每每这时,即使被我父母看到了,他们也不生气,倒是提醒大家注意安全,砖砾掉下来不能打着人,爬树的不能摔下来。
等到满树的枣子都成熟了,妈妈会在树底下铺上塑料薄膜,找来长篙,把树上的枣子全部打下来。除了自己留些吃的外,其余挨家挨户地送过去。
后来,我们兄弟五个也都成家立业,从大家庭中分离出来,各自有了自己的居处,再也不问那枣树了。在爸爸去世之后,老屋只母亲一人居住。那枣树儿,也不知怎的,不再开花,不再结果,且逐步凋萎了。一日,母亲对我说:“国华,看来这枣树活不成了,你正在建房,就把它锯掉拿去用吧。”
按照母亲的吩咐,我真的锯了那两棵枣树。
不久后,在老树的根上,冒出了数株嫩苗。
再后来,母亲也离开了那老宅。而老宅的地身,也被开垦种了庄稼,那枣树,连根都被刨了。
由此我感叹道:枣树老去了,奉献出的是它的全部;父亲也老去了,也奉献的是他的毕生。在人与自然轨迹上,无论是那枣树还是我的父亲,都划下了一个完美的生命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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