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0-15 00:00:00 作者:(金坛) 沈成嵩 来源:今日高邮
“开秧门”是个神圣的日子,“到了夏至吃馄饨,稳稳囤囤开秧门”。儿时,我记得开秧门还要“敬谷神”、“敬土地”,让神灵保佑农家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开秧门前,秧凳要洗干净,秧草要扎整齐,秧绳要理顺当,秧篮也要整修一新。干这些农活时,老人们都十分地虔诚,小孩子是不允许在此刻“瞎说八道”的。
就像读书人考试一样,按乡俗,每个村庄里都要举行一年一度的插秧能手比赛,参赛的姑娘、小伙全都是“打标趟”的尖子。所谓“打标趟”就是第一个跳下田栽“领头秧”的人。这“标趟”是用不着拉秧绳的,“眼是准星人是尺”,只要在田埂对面立根小小的竹竿,用眼瞄瞄,脚跨跨,就把方向定准了。此刻,好比是军队中的神枪手比赛,武林高手全会聚在一起了,谁来“领趟”呢?当然没有人敢自告奋勇。强中自有强中手,这可不是弄着玩的,搞不好陷入重围,被“包饺子”“包”在秧趟里,岂不要羞煞人。解决的办法当然只能靠“抽签”了,抽到谁谁就第一个跳下去。
“鹤叫六根绳,丢豆六棵秧”。这是形容插秧能手的快速,抛一粒豆子落地,最多不过两秒钟吧,梳梳梳……这六棵秧就栽好;丹顶鹤飞过头顶鸣叫几声,在秧田里就形成了六根绿色的绳子。但今天这场比赛可不同凡响,18个能手下趟,个个都轻手轻脚,快手快脚,利利索索。只见腰晃得有板有眼,脚退得分毫不失,手分秧如机械操作,指落地像流星赶月。也不过才二十几把秧落地,就渐渐地分出高低来了。但见最后一个下趟的年轻姑娘,穿了件红色的布衫,她正插反插,巧手如飞,横来竖去,运用自如。这哪里是在插秧啊?简直就跟“机织地毯”一般。旁观者一齐涌向她插秧的田头,在一团红色的火焰里,只见“绿影晃动,水波点点”,也不过两支烟光景,她就插到了大田中间,将“标趟”和其余16位“秧师”远远抛到了后面。人们惊呼着、赞叹着,像欣赏一幅艺术品那样欣赏她栽插的秧棵:一棵棵,一趟趟,横上线,竖上行,远远望去绒球球绿茵茵迎风招展。竟然连每一张叶片、每一个叶心都是那样地对称、均匀。人们下田数一数她栽插的秧苗,不多不少,六根,每穴都是六根,找不到五根苗的,也寻不到七根苗的,真是神奇到了极点。正当人们赞不绝口时,忽然,姑娘头一扬唱起了秧歌:“布谷声声催人忙哎,哥犁地来妹插秧喔,犁铧泛起了千重浪,秧绣大地万重行,哥妹同将田畴绣,绣得农家谷满仓——哎”那清脆悦耳的歌声像百灵登枝,如云雀放歌。“哗——”农田里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这“插秧状元”的桂冠自然给红衣女郎夺去了。当村长意味深长地请她讲话时,姑娘摘下眼镜,向大伙深深一鞠躬,啊,原来她竟是位双目失明的盲人!这太出乎人们的意料了,一位盲人竟能栽得这么好的秧,这简直就像神话了。姑娘只讲了一句话:对不起大家,献丑了,我栽的是心秧。
好一个“心秧”!原来这姑娘在十岁时就双目失明了,她母亲是位“秧师”,也是位盲人。她知道一位女盲人生活道路的艰辛,从小就教给女儿一手好的针线活,一把好的秧棵,给女儿讲“吹灯试笔”的故事,让她“摸着针脚扎鞋底”,“就着沙盘练秧棵”,“沾着清水学写字”。经过十几个寒冬酷暑的勤学苦练,姑娘终于练成了“神秧手”,栽出了闻名乡里的“心秧”,并且写得一手好字,唱得一口好歌,被村里人誉为“亮妹”。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心灵手巧的姑娘没活到22岁,不幸就被一场重病夺去了年轻的生命。但“亮妹”栽插 的“心秧”却永远活在乡亲们的心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