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伯这次和队里的社员到高邮收粪，队长安排他主要任务是看船、烧饭。因此船上就剩下他一人，还没到烧饭时间，他闲得无聊、闲得孤寂、闲得要发火。哼，想当年，干农活谁敢小瞧我！唉，现在是虎落平原遭犬欺，失时凤凰不如鸡啊！窝火归窝火，船还是要看，饭还是要烧。

杨大伯今年六十九岁，耳朵有点背。年轻时的他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在我们这里已算是大高个子了，样样农活干得起、放得下，人人佩服，个个夸奖。春天，拉水田磙子（一种专门用来碾压水田杂草的石磙子），同他合作的人都要向他打招呼，否则准倒霉，他个儿大，步子大，力气大，别人落在后面定会累垮。夏天秧田踩水，只要一个帮手和他踩水车，一晚上就把十亩秧田水灌个差不多了，而别人却要四个人踩水车，功效能赶上他就不错了。秋天挑稻把，别人只能挑六个把，而杨大伯能挑十二个把，只见稻把不见人。冬天罱泥，，杨大伯夫妇俩装十六担的木船一天能罱四船泥，而别人同样的船只能罱两船泥。

杨大伯正陶醉在以往的无限风光中时，只听到船头“扑通”一声响，刚要发火，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穿白大褂、背着药箱的年轻人跳到他的船上，火气顿时小了许多。年轻人首先开口：“老太爷，我是牙科医生，专治牙病的。”真是一个要补锅，一个把锅来补。前几天杨大伯因夜里看场，受了风寒，牙齿发炎，疼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两天刚刚好转。听了年轻人一说，杨大伯不由得用舌头舔了舔原来的那颗痛牙，隐隐地感到这颗牙有点活动了。何不请这位先生（我们这里对医生的称呼）把我这颗牙拔掉呢！于是开口问道：“拔一颗牙，多少钱？”“不贵，三块钱一颗。”“太多了，能不能少些。”“少些——，好，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两块五。”“两块。”“不多说了，今天第一笔生意，两块就两块。”杨大伯很后悔，刚才为什么不还价到一块五毛呢！做一天工才值五毛钱，这是四五天的工钱，杨大伯能不心疼吗！那年轻人赶忙走到杨大伯身边，让杨大伯仰起头，张开嘴，从药箱里取出器械，拨弄了一下那颗活动的牙齿，还敲了敲其它牙齿，说：“不费事，马上就好。”于是钳子、镊子、针筒、药棉等器械摆出了一堆，四五分钟光景，年轻牙医用钳子从杨大伯嘴中取出一颗血淋淋的牙齿，然后用药棉塞住拔牙处，并大声嘱咐杨大伯要紧紧咬住药棉，药棉要等一个时辰才能吐掉，不然拔牙处会出血。杨大伯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并竖起大拇指，虽然吐字不清，但还能听懂：“先生好本事，我还没有感到疼，这牙就拔出来了。”那年轻牙医拍拍杨大伯的肩头，也同样竖起大拇指说：“老太爷你真硬铮，牙齿拔掉一颗，你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少见，佩服！”杨大伯等年轻牙医收拾好器械，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交给了年轻牙医。那年轻牙医极负责地又一次告诫杨大伯：“老太爷，药棉无论如何要咬紧，过一个时辰才能吐掉，不然会出血的。”杨大伯一边点头，一边想，这年轻人不错。

杨大伯就这样咬着药棉，烧好饭菜，想想一个时辰差不多了，对着河面“扑”的一声吐掉药棉和嘴中的血水，不由自主地用舌头去舔拔牙的地方。嗯！？那地方没有缺口，连忙用手指去摸，那活动的牙齿还在。杨大伯愣了好一会，望着年轻牙医走去的方向狠狠地说：“骗子！假郎中！让我碰上，绝不饶你！”能碰上吗？一个时辰够骗子走好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