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22 00:00:00 作者:孙生民 来源:今日高邮
李白《静夜思》可谓家喻户晓。对于文人来说,其实静夜并不静,不是思乡念国,就是怀人言志。当然,也有鸡鸣风雨之声。古人在《诗经·国风·王风·黍离》中就这样吟唱:“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现录夜思几则,以表忧思。
王国维之死1927年6 月1日,王国维坐一辆三轮车来到颐和园,悄然自沉。称:“今日干净土,惟此一水湾耳!”
据说,王国维先生是第一次到颐和园,是从同事处借了五元钱才去的。颐和园的门票六角,死后口袋中尚余四元四角。可见君子固穷。
他死前一天,对他的学生说:“我受不得一点辱!”后在遗书中云:“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王国维先生死因众说纷纭。陈寅恪先生说王国维先生是殉文化之死:
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现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则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达极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杀无以求一己之心安而义尽也。(《王观堂先生挽词并序》)
陈寅恪先生深知王国维先生之苦痛,在那个改朝易代之时,身处两种文化交伐之中,忧郁如王国维先生,目睹心仪的古国文化在一步步式微殆尽,怎不露出绝望的忧伤情绪?乃至,用自己的肉身之躯来殉这种文化。其实,从屈原以来,中国文人就不断用自己的肉身来殉一种思想、一种精神、一种文化,所谓“舍身成仁”,这是沉重的肉身呀!可今天,我们的肉身游走在何方?据说,肉身也可消费,也可刺激消费,有的文人在大讲肉身经济学了。呜呼哀哉!!
名字写在水上的诗人“这里长眠的人,是把名字写在水上的诗人。”这是英国早夭诗人济慈的墓志铭。
诗人之死与水有关的很多,英国的雪莱,中国就更多。古有屈原、李白、王勃,现代有朱湘,当代有北大诗人戈麦。
屈原,众人皆醉我独醒,忧国忧民,投水而去……他的泽畔行吟,引发了无数中国文人的想象。
李白,天生我才必有用,才情勃发,捉月落水……自称臣是酒中仙,唯有饮者留其名。
王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溺水而亡……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意境。
朱湘,手提雪莱诗集,面对无尽长江,跃然而下……留下新月身影。
戈麦,绝望的麦地诗人,面对圆明园一泓湖水,自断诗弦。
还有很多,与诗有关,比如研究古典诗词著名的王国维、小说中流淌诗意的老舍,死都与水有关。
理想主义者的言说塞林格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说:“一个不成熟的人是会为了某种理想而充满激情地去死,一个成熟的人则会为某个目标卑贱地活着。”看来我永远都是那个曾经在麦田里游荡的少年,心高气傲,总想在现实中葆有一块心灵的净土。只是这个“彼岸世界”在何方?人要想有尊严地活着,在现世的生活是多么的艰难。也许你在别人的嘲笑中生活,就像那个西班牙的骑士堂吉诃德,只得与风车战斗来证明自己。事实上,理想主义者注定要比别人承担双倍的痛苦,当然,痛苦可以擦亮你的理想,也可使你的人生更加精彩。
理想主义者的悲剧 写下这个题目,心中涌满无言的忧伤,但命中注定的命运,谁也无法更改,包括全能的上帝。《圣经》里说:“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理想主义者就担负这样的运命。在这里还可看出理想主义者的悲壮与崇高。然而,很多时候理想主义者的命运并不能进入这个境地——成为英雄,有时只是充当了历史的狗熊,历史跟理想主义者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米兰·昆德拉在他的小说《玩笑》英文版序言中说:“受到乌托邦声音的迷惑,他们拼命挤进天堂的大门,但当大门在身后砰然关上之时,他们却发现自己是在地狱里。”也许这是理想主义者在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可笑,也是现代社会人类生存的荒诞,我们只好注目在现代生活中,一些美好的东西在失去,在结束:理想,信念,激情……但生活仍然常常与我们开个玩笑,这就是理想主义者尴尬的结局,我们也只能这样。个人的命运是可笑的,因为整个社会就是可笑的。我们无能为力,但我们还是想有所作为。
生活在远方《生活在远方》本是诗人兰波的一首诗,本意指在流浪中寻求安放浮躁不安灵魂的家园。后经由小说家米兰·昆德拉的同名小说叙事书写,而成了一种媚俗的象征。其实生活在远方是人生的一种姿态和状态,对于不安于现状的理想主义者来说,他永远生活在远方。我就常常想,在某个远方,有个关注我的目光,这样我的日常平庸的生活就充满了诗意与向往。对于那些爱好旅游和阅读的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一种生活在远方的姿态。当然,对于画家和摄影师而言,他的笔下和照片常常就是远方形态的展示。凡是庸常生活里缺少的,正是艺术努力建构的。对于厌烦世俗生活的人来说,有个彼岸世界悬在那儿,不啻是一种召唤,就像鲁迅《过客》里的过客一般,一直不停地走,为了某个不太明确的方向。
在路上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还是个无知的少年,那些五六十年代出身的人,身处物质匮乏时期仍寻找精神支援的精神,在我心中犹如天上灿烂的星辰,让我神往不已。顾城在《一代人》里这样吟唱:“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可是今天,当我们的物质丰富了,我们这一代人却集体失踪了。谁能代表我们的言说?是美女作家的身体叙事,还是男性作家的欲望叙事,抑或是八十年代后的无知与佯狂?我不得而知。我只知我们的精神的根失落了,我们正处在无家可归的路上。在路上,也许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象征与宿命。
像上帝那样思考,像平民那样生活昆德拉有一观点我非常不赞同,他说:“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如果这样,就有可能取消知识分子的合法性地位,也许这是他的愤世嫉俗之言。我认为,现实中的知识分子就应该像上帝那样思考,像平民那样生活。像上帝那样思考,是要求知识分子主动承担责任,做社会的良心和润滑剂,也就是鲁迅所说的是民族的脊梁;像平民那样生活,是要求知识分子不要自以为是,更不要以悲天悯人的上帝眼光看待底层百姓,他们应该与百姓同呼吸、共患难,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成为百姓的代言人。
想象的记忆据说北大吴晓东教授写过一本书叫《记忆的神话》,我没读到,非常遗憾。但手头有他的另一本书《从卡夫卡到昆德拉》,书中在谈到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小说《追忆逝水年华》时,对记忆有精彩的解读。可以说,没有记忆何来这部煌煌巨著。读者在其中流连往返,正是记忆的功劳。其实人就是生活在记忆里,艺术家更是。一个民族就是生活在自己的集体记忆里。汪曾祺就说过,写小说就是写回忆。有时人的记忆有限,或者记忆中有不愿回忆的往事,那么想象就粉墨登场了。没有记忆人无法生活,她是人的精神底座。怎么办呢?那就只有靠想象了,所以许多记忆是借助过去的阅读与经验想象的产物。一个优秀的作家肯定是本民族记忆最杰出的记录者与体验者。因为他们用记忆提供了这个民族安放心灵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