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饲养场里，养了一大批奶牛、黄牛、水牛，还养有几十只羊和一匹枣红马，饲养员只管喂养它们，它们就只管吃吃睡睡，终老一生。饲养场处于交通要道，打那儿经过的人多，羡慕这些牲口的人也多：“多么幸运和幸福的牲口啊！”

这个饲养场不叫饲养场，却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护生园。这跟佛教联系上了。这里有座出名的寺庙叫护国龙王寺，信徒们花钱从外地买了这些牲口放在该寺附近饲养，这些买来的马、牛、羊等牲口是信徒们用来还愿的。所谓还愿，就是信徒们求神拜佛，祈望消灾除害，保自己及家人的平安、幸福、长寿……并在神佛面前许下愿望，要报答感恩。这些牲口就是信徒们买来用于还愿的“信物”。信徒们跟饲养员约法三章：要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精心饲养，善待它们，和风细雨，杜绝粗暴吆喝、辱骂鞭笞；病了积极救治，不得拖延病情；死了及时汇报，经佛教人士念经超度后方可深埋处理。

我也曾对这些生灵羡慕得很，连做梦都想来世变成这样的牲口，一辈子不经任何风雨，饱暖一生，死了不任人宰割，还能超度“升仙”。

那条路，我常去，不知为什么，每走过一次，羡慕的心情就减少一分，因为它们太安逸了，安逸得让人恐怖。它们的来，它们的去，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你想啊，园里的羊，没有在山涧溪边喝水的危险经历，不会，永远不会遇到凶恶的狼，远山的狼不能前来对它们制造口实：“你把我的水弄脏了”……园里的羊不知道有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园里的羊也不配做“喜羊羊”……

园子的枣红马，只会吃草，睡觉，连一声嘶鸣也不曾发出过，那种一路狂奔、四蹄生风、“嘀嗒嘀嗒”的马蹄声不属于它；它不曾闻过阵地前沿的火药味，别的马背上少男少女的情话它无缘听见，别的马在山区负重跋涉的艰难，它不曾尝试过……或许这匹马曾来自于大山深处。

园里的水牛没有犁过一寸土地，不知道犁、耙是些什么工具；奶牛没有被挤过一滴奶，两排乳房很干瘪，还不曾被挤奶姑娘触摸过；黄牛还没有驾过车，身上没有佩戴过驼铃，没有听到过一路驼铃的叮当响声，没有品尝过赶牛人抽鞭子的味道，也没有看到过赶牛人凶狠的目光……

“拴在桩上也是老”，何不去做点对人类有益的事情，“赢得生前身后名”？我就这样想啊想，想啊想……

一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那匹枣红马，终于逃离了护生园，向着自己的目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