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1-13 00:00:00 作者:郭德荣 来源:今日高邮
一场腊雨腊雪过后,天寒地冻,百事消停,农家开始欢天喜地地忙年了。
最热闹的要数庄东的卢二爷家了。他家地基高,屋宇宽敞,东厢是碓屋,西厢是磨房,且有大锅大灶,又靠河边,抬水淘洗,上下码头方便。二爷、二妈人老随和,庄邻们都喜欢到他家办事。
过去,大米是用碓舂出来的。碓是一种古老的碾米器具。在一根粗大的圆木上,前装嵌有铁齿的碓嘴,后配踏板,人扶着支架连续踏踩,碓嘴则不断起落,舂击石臼里的稻谷,渐渐地就米、糠分离了。舂碓要有耐性,急性子人往往不能持久。庄上有个瞎姑娘,别的事做不成,专门替人家舂碓。她不紧不慢地边舂边唱:
我和东家隔道墙哎,天天叫我来帮忙,
白花花的大米看不见,只闻到大米扑鼻香。
好哥哥哎,看不见来心里亮。
西厢屋里也开磨了,先磨米粉,后磨豆腐,一人推磨,一人添料,一家挨一家,排队接龙。后庄有个瘸二哥,不能挑,不能挖,专门替人家推磨。推磨身子要正,力要均匀,磨出来的米粉才细,更有粘性。瘸二哥边磨边唱:
我和姐姐隔道笆哎,我磨面来做粑粑,
粑粑好吃粘牙齿,想送把姐姐尝一尝。
好姐姐呀,你看香不香!
两厢之间是前堂屋,大门开着,太阳一直晒到堂屋心。卞奶奶搬张杌子坐在阳光下,专心做衣裳,裁、剪、缝、纳,飞针走线,牙齿把棉线拉得嘣嘣响。卞爹爹坐在旁边抽烟打蒲鞋,顺手将剪下来的碎布片织进鞋筋内。他打蒲鞋很讲究,添加了不少的鸭绒、棉花、布料,既结实又暖和,晴雨两用。这时,一个小姑娘抱着块布料,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求卞奶奶快点替她做件新衣裳过年。卞奶奶打趣道:“嫁人啦,这么急!”逗得姑娘脸红到耳朵根。也惹得烘火晒太阳的人们哄堂大笑。
厨房内糕馒出笼了,窗口溢出白白的雾气,也溢出浓浓的甜味。卢二爷用筷子头蘸着颜料,在每块糕馒上印上红点,像在娃娃白白胖胖的额头上印上一点红痣,煞是惹人喜爱。卢二奶奶捧着一大盘热呼呼的糕馒,热情地招呼:“来,快来尝尝新!”
天渐渐晚了,朔风开始紧冻,闲人散去,碓房内依旧响着不紧不慢的舂碓声,晚风传来瞎姑娘深情的歌:
我和哥哥隔道墙哎,千脚万脚不怕路途长。
只要哥哥搀我走,脚脚印在哥心上。
好哥哥哎—— 树上喜鹊总成双!
瞎姑娘歌声未息,磨坊里的磨子声戛然止住了,只听瘸哥哥大声吼:
我和姐姐隔道笆哎,千转万转眼望花,
转来转去一句话,拆掉篱笆并一家。
好姐姐哎—— 一对喜鹊叫喳喳!
夜深了,弦月的清辉照着一对人影向前走去,洁白的雪地上留下或深或浅的两排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