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老钱在高邮到扬州这条线上开大客，十多年来，每天两个来回，就像个钟摆。老钱对这条线上的每一处地名都已经烂熟于心，小到一个不起眼的岔口，即使没有路牌，他也能说出名字。他说，这样顾客要到哪儿一报地名就可以了，不用顾客自己费心看着。

老钱不光记得每一处的地名，他还能说出到该地的准确时间。有一次，老钱的车早晨6点从高邮客运站出发，有个人让他捎带东西到邵伯的盐邵闸，老钱说，你让取货的人6点55到闸桥。车开上盐邵闸，不早不迟，正好是6点55，既没让取货的人多等一分钟，也没耽搁乘客一分钟。老钱开车保持匀速，什么时间点，车到什么地方，是一一对应的。他以前开过压路机，就是压沥青路面的那种双钢轮，要使路面平整，驾驶双钢轮要保持绝对匀速，连制动、转弯都不可以，否则路面就要重新摊铺，损失不是一般的大。老钱后来开大客也像开压路机那样小心，保持匀速，遇到红绿灯等情况，他也会及早预判，让车停得很轻很稳，乘客没有一点不舒适的感觉，就像坐在自家客厅里一样。

由于工作需要，我经常坐老钱的车。老钱开的是无人售票车，一车的乘客就他一个人照应，我常常见他手提肩扛，帮顾客搬行李，“慢一点”“不着急”“小心”等等这些字眼已经成了他的口头禅。他四十多岁，生得五大三粗，肱二头肌凸出，胡子也不少，以我形而上的脑袋，他说话应该是粗声大气，而不应该是这么细声软语。第一次认识老钱是我在扬州车站问路，先问一个正在打扫卫生的阿姨，她长相和善，没想到她的回话声音大得吓我一跳：“你自己没长眼睛呀！”老钱正好在旁边，他告诉我该怎么走，乘哪路车，他声音轻柔得也吓我一跳。看来吓不吓人不在于声音大小，而在于是否符合心理预期。

当然老钱也不总是这么和声细语，一个小偷乘上车拥挤的时候，手伸进了别人的口袋，被老钱看到，一声断喝，车窗玻璃都抖了一下，小偷撒腿就跑了。老钱跟我说，你看我不经意的样子，其实从顾客一开始上车我就开始注意每一个人了，主要是看有没有老弱病残需要特别照顾的，偶尔也能看到心怀不轨的，那我就要特别注意了。乘客上我车我就要负责，让他们平平安安到达目的地。

曾问起过老钱的心愿，老钱最大的心愿是儿子将来不用像他这么辛苦了。他说，儿子将来如找个能每天按时在家吃三顿饭、睡一个安稳觉的工作，我愿意每天磕头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