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11 00:00:00 作者:卞荣中 来源:今日高邮
对我们新来的住户来说,晓晓奶奶、陈奶奶、小谢她们家算是这里的“土著”。我们这一排六户人家大约都是从2011年前后陆续乔迁到这里,我家则是最后一户入住。
最先熟悉的是晓晓奶奶。我迄今不知道晓晓奶奶姓什么叫什么,十多年来就是这么叫她,一家子都这么称呼,好在晓晓奶奶也乐于接受。晓晓家住我家的正北面。打开我家的厨房窗户,晓晓家的大门就入了眼,不过头二米的距离,家人进进出出的,抬眼就能看仔细。我曾经对晓晓奶奶笑说,我天天在监视你家的动静呢。晓晓奶奶风趣地说,不好意思,让你这个大局长看门。
晓晓奶奶没有工作,专司家务。她很和善,每次见了面,总是笑呵呵的。她很少外出,除了晨练之外,要么在家前屋后的一些空地上、平房屋顶上侍弄些时蔬,要么就是在家的附近转悠。邻居们的家长里短她是知道得最多的。她不传话,不在背后捣鼓。她像是一个单位的档案室,信息进去了,但出来不容易。她若开口讲话,除了邻里之间的笑谈以外,就是告诉你一些“真骨子”的情况。我家太阳能漏水了,是她发现的。我家屋后面有一根什么电线掉下了,她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我家的窗户有一天夜里被小偷撬了,她开门就往我家跑,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这样的事晓晓奶奶做得很多,为我家,也为别的邻居家。因此,晓晓奶奶突然到访谁家,谁家都会重视。晓晓奶奶也是个爽快人,每到换季大洗的时候,我家的衣被经常会晾晒到她家的平台上去。晒干了,晓晓的奶奶或妈妈会把衣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笑嘻嘻来敲我家的门。有时候,我们下班回家做饭,打开厨房窗户,看见一把青菜、二斤扁豆什么的,准是晓晓奶奶放上的。
住的时间长了,我们和同住一排的老蒋家、仝爹爹家、严奶奶家及唐老板家的人也逐渐熟悉起来。再后来,我们和住得更远一点的陈奶奶、小谢他们家也混熟了。彼此都熟了。
蒋太太红梅和唐太太小钱是全职太太,常常在门口的小巷里见到她俩的身影,走来过去的,带孙子、做家务。有人和她们说话,一条边的人在家里都能听见,尤其是红梅的声音,清脆而宏亮。红梅长我两岁,刚认识时叫她红梅,后来戏叫她红梅姐,再后来我母亲熟悉了红梅,就顺便认作女儿,红梅很开心,就让我以孩子的口吻叫她“娘娘”。我也就这么叫。再再后来我也做了爷爷,便以孙女儿的口气叫早我七八年做奶奶的红梅“姑奶奶”。都说讲话声音大的人特别好处,这话在红梅身上真的应。出身农村、进城也很晚的红梅虽然没上过几年学,但是特别懂得人情事理,处理家务很有些道行,是特别没有心眼儿的一个人。这一溜边的住户,就我家是二人世界。儿子在外上学、工作。我的母亲偶尔来住住,时间也都不算长。我们有时候出门办事,就将家里的钥匙放在红梅家,以方便约定的事情及时处理。红梅最舍不得我太太的苦,认为上班忙工作、下班忙家务是一个女人最辛苦的生活方式。而我太太又是一个特别喜欢把家打理得完完美美的人。这让红梅更舍不得了。红梅一边开导我太太“不能太讲究”,一边经常对我们“访贫问苦”,有好吃的,时常给我们带个份子,哪怕是毛豆米炒咸菜,烙上几块韭菜饼,也不忘给我们送一些来。从乡下的地里批量采摘上来的瓜果蔬菜,一批批的往我家送,当然,也不是我一家在享受。我和太太常常感觉“不好意思”,因此总要想些法子回报。这种想法后来只藏在心里,曾经明说过,红梅很生气,板着面孔大声吼: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不想跟我这个大老粗相处就明说呗!因此,当红梅或者其他邻居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关心时,我们总是全力以赴,尽心相助,哪怕是帮他们填写一份表格,我也是用最工整的字体。
小钱家住在最东头,和红梅家隔着严奶奶、仝爹爹家。小钱和红梅两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成了亲家,男人女人亲家长亲家短的,叫得亲切。小钱也是那种大大咧咧不计较的人,和红梅倒有几分秉性上的相似。小钱的先生唐老板我早就认识,而且相处得不错。但小钱非常不像那种有钱人家的太太,很不喜欢张扬,穿着打扮朴素得很。刚刚搬来时,小钱给我的印象更像是常常待在阳台上仰头看天的邻家小妹,不喜欢和我们拉拉家常聊聊天。或许是后来和红梅处久了,还有住在她家东边的小谢也常过来唠两句闲话,小钱后来的性格明显有了改变,邻里之间的话儿也多了。也时常端着个热腾腾的碗啊盘啊什么的走东家,去西家。最有意思的是,小钱的孙子也三岁了,只要出了自家门,见了哪个邻家的人,小钱就回家做事去了,直到有人把孩子给她送回去,或者听见有人叫:钱奶奶,晨晨接回去!她才站到家门口来。
几位年长的也是如此。不管遇到谁家的事,总要一管到底,从来不半途撤退。哪家的主人出差了,见面就会问:什么时候回来?谁家的人住院了,老人们也常抽空探视,像是看望自家的亲友。所以,即便是小钱三岁的孙子,也会爷爷太太爹爹奶奶的从东一路叫到西,丝毫不会认谁为“生”人。
大事喜事,邻居们总是要请的。席位紧的,一家一个代表,席位宽松的,就多请几个。邻居们大多是结伴而行,嘻嘻哈哈的一路谈笑着,像是主人哪一路的亲戚。有时候到了现场,看主人忙得不亦乐乎,红梅、小钱和小谢她们总要挽袖相助,甚至连年近八旬的仝奶奶也常常抢忙。主人心里热乎乎的。
邻居和邻居相比,究竟也有很多的不同。单位里有个同事,邻里之间为了相邻巷道的使用,闹得不可开交,竟也可以闹到单位来。我与红梅他们相邻而居前,住在城里的另一个小区。曾经有一件不愉快让我很难忘却。枇杷成熟的季节,孩子们将吃剩下的枇杷核用心种在了西山墙边上的花坑里。花坑有两个,一个靠近我家这边,一个靠近西边的邻居家。偏偏我们这边的花坑很不给力,不但没将种子变成果树,就连小苗儿也没见长成。倒是靠近西边邻居家的那棵,竟在三四年后长成了一棵像模像样的树,并开花结果。这让孩子们欣喜若狂。正当孩子们期待着享受枇杷果实的时候,关于树的主权之争拉开了序幕。
我无意于细说过程,虽然没有产生实质性后果,主权之争也以我们的让步而结束。但是,邻里之间的这种无厘头之矛盾让我颇为郁闷。在我全家入住这个无须物业管理的小区以后,记忆中邻居们从没有红过脸,闹过僵。也有说错话的,也有做事不当的,无心而为,又怎么样呢?谁都没有在意计较过。这条小巷更多的被笑声、招呼声、问候声、谈论声、逗孩子的快乐声挤得满满的。“仝爹爹啊,留点家务事给媳妇做,别把她惯坏啦!”“严奶奶,骑三轮车慢一点啊,要不我送你一下?”“徐奶奶,你家水费用不完啊,太阳能放满了!”“红梅啊,以后声音小一点,把我的觉都吵醒了!”“四爷,明天早上不要下面馆子了,我做酥头饼给你吃啊。”多年来,这些声音就没有停息过,并且味道越来越浓。
都说远亲不及近邻,都说邻居好、赛金宝,甚至“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邻居,或许可以以空间的概念定义,但做个好邻居,想必是生活上可以互相帮助,感情上可以互相慰藉,困难时可以互相伸手的一群人。这样的相邻而居,又何逊于一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