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清运工老秦每天凌晨4点起床，接着的时间要精确到按分钟计算。2分钟起床，3分钟洗漱、方便，10分钟吃完早饭，再用15分钟骑车赶到环卫处大院，此时垃圾清运车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司机一声：“走吗？”老秦和站立另一边的清运工应一声：“走。”车缓缓驶出大院，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夜的沉寂，他们开始了一天的行程。此时整个城市还在熟睡之中。

老秦他们负责的区域一共五百多只垃圾桶，分布在数十条街道旁。每到一处车停下，发动机也不熄火，老秦和同伴跳下来，把垃圾桶拖到垃圾车尾部，倾斜，挂上车斗的铁搭勾。等垃圾桶屁股朝天，把垃圾倒进车斗，再放下，他们就取下空桶，拖回原位，然后重新爬上车尾。他们动作娴熟连贯，带着麻利，一点也不像是五十多岁，倒像是只有二三十岁的年纪。待手抓牢把手，喊一声“走”，车子启动，开到下一处，他们又重复刚才的动作——他们的工作就像被按下了“单曲循环”。

每一处一般有两只并排的垃圾桶，街道若是靠近居民区，垃圾尽管脏，但还不算太重，一人就可以对付（偶尔也会遇见丢弃的旧沙发、柜子等大件，就需要两个人抬上车）。若是靠近有拆迁、搞建筑的地方，则往往有好多建筑垃圾扔在桶里面，一个人就拖不动了，需两人齐用力。如果此时正好桶底没有轮子，或有轮子但坏了，不能硬拖，那就更得费事了，要把大块的建筑垃圾单独先弄出来，搬上车，再回头来拖桶。这样两三回，就会浑身汗湿，大冷天也不例外。此时老秦嘴里会低声骂一句“缺德”。

老秦说，有“两天”就怕遇到。一是雨天，穿着雨衣行动不便不说，垃圾桶多数无盖，垃圾会加倍地重，污水横流，这时候就要付出多几倍的辛劳。所以老秦每天都看天气预报，祈求第二天是个好天气。二是“节假日”，节假日城市一兴奋，就会排出更多的垃圾，此时就得加班加点，晚上回到家常常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垃圾清运中最难忍受的当然是冲鼻的气味，这不是一般的难闻。开车的司机把驾驶室车窗大多时候紧闭着，在汽油味与酸臭味之间，他宁可选择闻汽油味。老秦和同伴一天也极少说话，像两个哑巴在工作，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减少呼吸的次数。相对来说，垃圾清运工更喜欢冷天，冷天垃圾散发的气味较小。老秦说，最怕大夏天，戴上眼镜、口罩也不顶事，苍蝇直朝脸上撞，恶臭熏人，眼泪都能被熏出来。其实老秦不说，我们也都知道，每每遇见垃圾车，我们都避之唯恐不及，老远就会屏住呼吸，以最快的速度超过去。很难想象老秦他们成天与垃圾打交道是怎么过的。

其次难以忍受的是要一直站着，腿常常是累得发酸。只有等车子垃圾装满，在运到城东北十公里外垃圾场的途中，老秦他们两个才可以坐进驾驶室歇歇腿。这时老秦会吸上一支烟，享受这难得的短暂的美好时光。计算下来，老秦他们一天站着的时间在八个小时以上，比车工站车床的时间还长。

老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用很多的肥皂。洗完澡把里外衣服全换了，他想抱抱长得惹人怜爱的孙子，但孙子说爷爷身上有味，死活不让他靠近，他想抱抱孙子的愿望一直难以实现。老秦以前说过，这一行他要一直干到爬不上车为止。但自从孙子不让他靠近以后，他就改口说不想干了，要找个其它干净的活干干。他这样说了多次，但说归说，还是一直在干着，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原因大概有两方面，一是因为活脏、累人，工资又低，环卫处一直招不到新人；二是老秦他自己对干了近二十年的工作有种说不清楚的情怀，说离开就离开，他内心清楚，他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