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29 00:00:00 作者:朱玲 来源:今日高邮
进入八月,鼻间就被一股蛇般的馥郁花香缠绕住,你躲不开,也逃不掉,随便一捋一掌的香,甜到心。哦,是桂花开了。于是,泅在香海中的我,脚步就轻柔了许多。
我和桂花是有缘的。我出生在桂花盛开的时节,外婆说,母亲临产前的那段时光,乡下没有什么好吃的,外婆天天做桂花糕给母亲吃,吃得母亲整个人都有一种极清幽的意境。
外婆的桂花糕做得可好吃了。外婆家门口长着一棵硕大的桂花树。每到八月,桂花开的时候,外婆就用一根长竹竿打下一地的桂花,然后用簸箕轻轻扫起放在瓦盆内,用清水漂洗干净,晾干。把泡了一晚上的大米用石磨磨成浆,与糯米粉、适量鲜桂花同拌,取一个大瓷钵,放点油,将搅拌物均匀摊在钵底,在上面撒上一些桂花,放在锅内隔水蒸半小时,取出,用刀切成斜角状,即可食用。
外婆还会做糖桂花。她做的糖桂花,保存期长,能吃到冬至。冬至包的大圆子,馅就是这个糖桂花。把一个小瓷坛子洗净,一层桂花、一层白糖地放进去,压实,关键就是在封口之前,滴几滴白酒,这样做出来的糖桂花就能存放多时。封口后一个月就能食用。
外婆说,我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苏南搞社会主义教育活动,母亲是在外婆家待产的。那天,接生婆在屋内忙活了一阵子,突然掀门帘出来,扎煞着两只手跟外婆悄声说,是个女伢子。彼时,外婆正捧着一盆细碎的黄艳艳桂花,听了这话,捧着桂花,就进屋来了,风带进了一团醉人的芳香,桂花映亮了整个昏暗的小屋。好啊,女伢子好,我看就叫她桂花吧。外婆看着母亲说。母亲笑了,从此,我的小名就叫桂花了。
童年时候,我几乎都是跟着外婆过。在那些缺衣少吃的岁月里,院门前那一棵桂花树,在我们心头,投下最明艳的色彩。桂花开了,就快有香香的桂花糕吃了。那是一种很香的等待,这样的等待很幸福。
大了,要上学了,我回到了父母身边。那时,我喜欢穿白衬衫,脚蹬白球鞋,经常趁着父母睡午觉时,偷偷地推出父亲的破脚踏车,追着一只蝴蝶满大街地跑,桂花打在我的额头上,我的笑声跌落在青石板铺就的逼仄街道上,搅动了一城的花香。这样的场景很像贾樟柯的电影。
记得在一个静谧的夜晚,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屋内听得见桂花飘落的声音,这是细雨与桂花的缠绵。灯下,父亲泡一杯酽酽的自制桂花茶,翻出一本发黄的《红楼梦》线装书,闲闲地读着。睡梦中的我,被一阵切切嘈嘈的低语声吵醒。父亲说,给姑娘改个名吧,我看就叫芳吧。这个桂字,被夏金桂这样歹毒的女人,生生糟蹋了。母亲说,也好。
夏金桂为香菱改名,说菱角哪儿香。若菱角香,正经桂花、荷花,那是什么香。于是改成秋菱。父亲说,可她自己就配用桂吗?桂花,黄得那样寂寞,香得这样销魂。要多空灵,就有多空灵。夏金桂却是如此地粗俗不堪。这是哪跟哪啊。
长大后,我理解了父亲的用意,虽然改了名,但父亲对我的美好希望一点没变。因为芳是桂花的魂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