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24 00:00:00 作者:周荣池 来源:今日高邮
小禾与我站在冬天下午的暖阳里,她不知道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我。
而我们父女二人此时,也正如两株瘦弱的芦苇,被光阴遗忘一样在一个午后静静矗立。老家屋后的这几根芦苇,虽然每年随季节枯荣,但是对我而言总是觉得一样的熟悉与亲切。这就好像是儿时玩伴一样,即便是多年之后相见,那笑容仍然是当年憨厚纯真的样子。我给小禾割了几根芦苇花,她如获至宝似的一颠一颠地跑开了。她的头发被风扬起来,正好像那芦花的样子一样轻盈美丽。
我比她这个年岁稍大点的时候,没有这么一个异想天开的父亲,会陪着她为几根瘦弱的芦苇而感动。我的父亲总是用那混杂着酒气的声音唤牲口一样让我随他撑船去三荡河的圩埂上割芦苇,或许在他眼里瘦弱的我连一根芦苇的用处都没有。三荡河是一条隐秘的河流,两边长满了遮天蔽日的芦苇。芦苇丛中有着无数的鸟雀,一走近惊了它们,便似一阵风一样冲向天际。父亲并不关心这些野鸟,他眼里的芦苇是一年看林护树的工钱。我们要在冬天雨雪来之前把这些芦苇全部砍下,捆扎好之后租来拖拉机卖到高田上的菜园里。这些芦苇很受欢迎,可以搭果蔬的架子,可以打成晾晒萝卜咸菜的 子,或者被纸扎匠收了去做烧给亡人的纸房子的骨架。那些芦苇花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就像是飘起了雪花。它们落在父亲的头发上,他头发好像是突然斑白了。待到傍晚,船上堆满了芦苇,船吃水很深,我在船头使劲地挥舞着芦花,父亲则是吃力地在后面撑着船,不时地充满艰辛地打一个号子:“喂喂来哉,好姐家……”
深夜,整个村庄似乎只剩下父亲带着酒味的鼾声。我望着昏暗灯光中的屋顶,一个人并不忧愁地失眠。想想那些失眠的夜晚多么的奢侈,没有任何的缘故就静静地与时间对峙。有时候听到喜欢的广播剧,听翠翠在深夜里深情地呼唤着爷爷,似乎看到了那张青春与执着的脸庞。当然,更多的时候我只是看着屋顶上整齐地排布着的芦苇。我们的房子和父亲的年龄相仿,那些早已干燥的芦苇 子作为廉价的建筑材料,为一个贫困的家庭遮风避雨。
我离开村庄外出求学的时候,三荡河被彻底地开发了。那些遮天蔽日的芦苇被连根刨掉,我的那些并不熟悉但甚是喜欢的鸟雀也不知去向。我也只得像一只失却了家园的鸟雀,被那扬起灰尘的破旧中巴带着叛离了家园。多少次回来,看见散落在村庄角落的那几株芦苇,就像是慢慢稀疏的记忆,终究敌不过时光荏苒,芦花一样被吹得无影无踪。
小禾拿着我割给她的芦花,蹦蹦跳跳地要当做玩具卖给爷爷。爷爷笑盈盈地看着她,他的头发也和芦花一样斑白了,却再也没有芦花落在上面了。临行的时候,我把这些芦花扎好放在车子里面,一到家又拿出来给小禾,她似乎已经不再那么感兴趣了。
我得把这些曾经的伙伴安置在一个合适的地方,想想便插在笔筒里放在了书房,这就好像是一段美好的记忆被安顿妥当了。可是,令我伤心的是,小禾始终没有再想起那把芦花——事实上这样也是对的,被忘记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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