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凉了，深秋悄悄来临。苦瓜藤迅速枯萎，苦瓜亦不见踪影，母亲似乎一下子乱了方寸。

炎炎夏日，阵阵热浪，餐桌上总有一大盘炒苦瓜。我特喜欢吃苦瓜，母亲自然记在心里。但我极不喜欢大棚里的，虽然它很粗壮、很青葱、很有卖相，母亲亦能理解。

土生土长的苦瓜，颜色淡绿，食之爽脆；而大棚里的苦瓜，墨绿色，不管怎么炒都散出一股浓重的生帮味。想去除，就得多炒，然时间长点，颜色转向橘黄色，嚼在口里，烂汩汩的，很不带劲。

于是，母亲开辟出一块空地，在小区南院落的围墙根下。面积只有巴掌大，母亲却视若万里沃野，没有田埂，母亲就用一块块碎砖或石块嵌入泥土，纵横交错。星罗棋布的菜畦，便是母亲无言的军功章。

盛夏，苦瓜藤缠绕着母亲早已搭好的丫杈，翠叶层层叠叠，郁郁葱葱。时不时，出现几朵小黄花，竞相绽放在藤叶之交，虽然小巧玲珑，却翘挺、精神。纤长的花柄腰间，总是衍生一两片小圆叶，犹如少女的裙幅。一只只苦瓜，或大或小，裹在里边，恰似襁褓中酣睡的婴儿。微风吹过，花儿叶儿摇曳多姿，蜂儿蝶儿翩跹起舞，热闹极了，美丽极了。

秋日里正是采摘苦瓜的最佳时节。苦瓜的生长速度极快。仿佛昨天还娇嫩欲滴，今天就风华正茂，明天不得不老态龙钟。通红的顶端，微微下垂，不断破裂、翻卷，像毛竹爆节，犹花苞绽放。乍看上去恰似倒盛的百合花。短短一天，瓤和籽就会越来越红，红得像玛瑙、像热血、像熊熊燃烧的落日。瓜腹中那一粒粒娇血嫩肉、沁香茹苦的种子，似乎缠绵得难舍难分，实却慷慨得淋漓酣畅，似蕊倾吐、如婴坠地。这时的苦瓜虽诱人，但不经炒，母亲多半预留一两条做种瓜。更多的是及时摘下来，搁在冰箱冷藏间，一天炒一条，稍小就两条，总之凑满一盘为止。

见到炒苦瓜，我的食欲都会大增，吃得津津有味，吃得香甜可口。偶尔，斟满一杯烈酒，夹起一片苦瓜，酒也甜了，人也爽了。母亲见了，眯缝着两眼，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

起初，妻和女儿不喜欢吃苦瓜，尝一小口都嫌苦。然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她们也渐渐爱上苦瓜，也都知道，刚开始有点苦，但接着就会清凉爽口。尤其那瓜籽儿，嚼起来，格格作响，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如今再也吃不到母亲亲手种、亲手摘的苦瓜，偶尔超市里买来，我知道味道相距甚远。最近，看了一则介绍苦瓜的短文，上面写：“苦瓜味苦，但它从不把苦味传给其他食物。用苦瓜炒肉、焖肉、炖肉，其肉丝毫不沾苦味，故而人们美其名曰‘君子菜’。”不知怎地，读到这里，我想起盛夏忙碌不停的母亲，种苦瓜，摘苦瓜，炒苦瓜，乐此不疲，就为他的儿子能胃口大开，饱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