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05 00:00:00 作者:蒙 龙 来源:今日高邮
某天一早上班,一个上海电话打过来。
还没等我问话,对方先发问:你是不是某某人的儿子。
我说,是啊,您是……
电话那头是一位老者的声音。
他接着说,我是你父亲的同学。几年前,你回家返城时,你父亲送你,在你们村子里后面,我们相遇了,你还给了我一张名片,对吧?
印象中,是有这回事,但几年前的事,哪记得这么清楚呢。我只得含糊地回答,噢噢,您好您好。
老者又说,我今年九十五岁,我记得你父亲应该是九十岁,是不是啊。
我立即回答,是的是的。
我告诉你啊,我想寄点东西给你父亲纪念纪念,但不知道寄到哪里,所以啊,只得翻出你的名片,打电话给你。
老者口齿利索,思路清晰,声音也是格迸迸的,一点不像耄耋老人。这一点与我父亲倒很相像。父亲整天在小菜园里忙碌,在家里从事家务,偶尔也看看我的文集,不戴眼镜,远远举起来看,打麻将也是老精。
我说,感谢您还记得我父亲的年龄,礼物就不用寄了,我一定转告父亲。
一点小意思,不足挂齿,你把通讯地址发给我就行了。
我还想再说些感谢的话,老人已挂断了电话。
听祖父说,父亲上过私塾,而且时间很长,由于祖母太惯,没有好好上学。至于到底如何地“没有好好上学”,祖父是说过的,但为尊者讳,我不便重述。
父亲本人从没有与我谈过自己上学的事,更不用说有几个同学,同学的家庭住址、职业等等。也难怪,父亲虽然读书多年,但结婚生子后,干的都是农村里最苦最累的活计,唯一与文化搭点边的是干过生产队队长、实物保管员。拿读书与儿子交谈没有由头,也没有多大说服力,很可能有损自己的尊严。父亲闭口不谈读书求学之事。
父亲的这位老同学(起码是七十多年前的同学,可以说是太老太老了),能记住父亲,一定与父亲的性格有关。父亲是个老好人,从不与人争高拼低。父亲当时的家境很好,又得家人宠爱,可以说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偏又好玩,一定做过不少让同学开心的事,否则,漫长的岁月流逝,同学怎会记住呢?
至于与我通电话的那位上海伯伯,是哪里人,是何时到上海的,在上海干什么,父亲没有对我讲过,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为父亲高兴,尽管父亲读书没读出“黄金屋”,没读出“颜如玉”,更没读出“千钟粟”,但读到了一位终生相念的同学,还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吗。你想想,七八十年前的同学,而且相隔遥远,职业与地位悬殊,能记住对方的年龄,太不容易了。
我不管上海伯伯会不会寄礼物给父亲,就是他的一通电话,我告诉父亲,也定会使老人家激动不己的。
清明回家,我问起了上海伯伯寄礼物一事,妈妈说,确实寄来了一件羊毛衫。妈妈还特地从房里取出,那是一件暗红色对襟衫,质地不错。
我问起妈妈,上海那位伯伯到底与父亲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同学。妈妈说,哪里是同学,是小时候一块玩的。
妈妈告诉我,那位伯伯是兴化人,很小的时候,由于家境贫寒,到我们村上的庙里当和尚,经常从庙里溜出来,与父亲玩。后来解放了,和尚去了上海,找到工作,娶妻生子。但与父亲从未中断过往来。
伯伯也许碍于面子,不乐意在晚辈面前讲他的身世。也罢,人与人之间,除了同学,还有多种关系,能几十年保存一份真情,比什么都重要。
伯伯既然认定是父亲的同学,那就是同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