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2-21 00:00:00 作者:周荣池 来源:今日高邮
寒夜冷雨,研墨抄诗。竖行写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横看首行竟是“千万孤独”四字。一首熟悉了十数年的诗,在这个夜晚竟像来了一场突然而至的寒流,在我的内心下了一场大雪。大雪之中我看见了千年前永州山水间那个孤傲的钓翁在垂钓千万孤独。
一个人要是忘了世界,那么世界就是自己心里的世界了。据后世考证者得知,柳宗元所在的永州常为干旱所困,这个一年有三百多天无霜期的南方城市很少下雪。可是,看到这首诗的时候,我知道柳宗元的心里下雪了。尽管元和二年(公元807年)永州下了一场大雪,“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但是我更愿意相信这场雪下在诗人的心里更让人觉得语法的寒冷与动人。公元805年8月,王叔文集团的政治革新失败。柳宗元因为参加其中,于9月被贬邵州刺史;11月,加贬永州司马。世界忘了柳宗元,但是更重要的是柳宗元忘记了世界,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有了活在自己内心世界的可能。这个世界虽然鸟飞绝、人踪灭,但是有蓑笠翁手中一钓竿维系着他内心与世界的关联。所以忘世又正是忘不掉世界,绝对的忘记是消极的,在世界之外而又牵挂着世界才是充满力度与担当的。
能够遗世而独立,又能够心系着天下的人,在忘世之外更大的精神动力在于忘我。中国自古文人多,文人之中隐士多,可是隐士之中忘我的难得。能忘我的人便不管出世与否都是隐忍独绝的,陶潜说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便是这个道理,这种忘我的境界比那种消极避世的躲藏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屈原在《渔父》中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柳宗元也写过“无限居人送独醒,可怜寂寞到长亭”,可见“孤舟蓑笠翁”是有“世人皆醉我独醒”自喻的。正如汉朝严子陵的垂钓,柳宗元何尝不寄希望于那或许并无饵料的鱼钩,能够在现实中找到希望——唐宪宗李纯也能像汉光武起用严子陵一样起用自己。
出世者的“忘世”与“忘我”的原因好像更多正是因为对世界的关怀与向往,他们看起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好像一句话都不要说,达到“忘言”的更高境界了。但其实“独钓寒江雪”的柳宗元非是没有话可说,而是没有人可以说罢了,如果真是忘言或者不怨言了,大概连这首诗也没有必要再去写了。如此,再追问柳宗元所写“江雪”并无正面雪景,是不是作者虚拟就没有意义了。渔翁钓的不是鱼,柳宗元写的不是江雪,是千万的孤独,这种孤独真在柳宗元心里下了一场雪,把这个仍想着入世作为的诗人变成了一个垂钓于山水之间的人。这一点成为心系天下而又贬谪江湖之间者共同的心灵幻影。又过几百年,郑燮在里下河也这样浅斟低唱:“老渔翁,一钓竿,靠山崖,傍水湾,扁舟来往无牵绊,沙鸥点点清波远, 荻港萧萧白昼寒,高歌一曲斜阳晚,一霎时波摇金影,蓦抬头,月上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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