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考入军校后，我便一直思考的问题。斗转星移，完美士兵的形象渐渐在我的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我以为，一个完美的士兵应当由三个人组成。

首先是雷锋。在这个个头只有一米五几的小伙子身上，你可以体会到旺盛不衰的生命激情和永不冷却的生命恒温。雷锋的精神世界永远是洁白透明和简单清晰的，在他心底深深扎根着领袖那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的谆谆教导。他虽然没有太高的文化，但身上浸透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并将其转变为对社会和他人的无私奉献，即那句著名的话语：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雷锋从来没有过自我，也从未想到过自我，他二十二岁短暂的一生都是奉献、奉献、再奉献，他人、他人、还是他人。一位对雷锋萌动了少女情怀的姑娘曾经这样评价过他：你渴了，他就是一滴水；你饿了，他就是一粒粮；你心里暗了，他就是一团火，一缕光。雷锋便成为人类道德的化身，人类艰难跋涉于荆棘之路的精神路标。

这显然是士兵的品质。但又不全是。因为雷锋没有经过枪林弹雨的洗礼，没有发出过“向我开炮”的震吼！我一直以为，士兵不应只是道义的化身，精神的路标，而应主要展呈为英雄的本色。战场，才是士兵真正的舞台。

于是，我又把目光追寻到另外一个人：董存瑞。

没有人会否认董存瑞是个英雄。炸药和浓烟早已将这个貌不惊人、语不出众的战士永远写进了英雄的史册。贺拉斯说“死亡将人的一切外衣全都除去，只剩下或美或丑的精神裸体”。贺拉斯说得不错，死亡的威胁是终结的，在这种威胁面前，人的一切品性都将归于本真。美丽褪色了，地位颤抖了，道义失重了，刚直弯曲了，而士兵则会笑迎这种威胁。英雄都是极富幻想之人，而汹涌澎湃的激情使这种幻想受孕，从而演化成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没有幻想的人不可能成为英雄，常人很难理解英雄行为，不是他们没有激情，而是他们无法产生幻想。在董存瑞眼里，燃烧的引信是灿烂多姿的礼花，火药的爆响成了美好动听的生命赞歌。

再一个是项羽。西楚霸王是一位铁血将军，但我更愿意把他看成一个士兵。冷兵器时代，真正的将领首先必须是一名武艺精湛的士兵。古代战场当然也需要智慧，但最终决定战斗胜负往往取决于近身肉搏的结果，这与现代战争的枪炮和电子效应完全不同，在最擅长描写战争的《左传》、《三国演义》等历史作品中，我们通常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旗幡在风云中凛然飘动，两军在刀枪剑戟中森然对垒，早已迫不及待的战马终于在大地上腾起飞扬蔽日的尘土，我们知道这是双方将领率先开始了阵前交锋。策马挺枪的身姿在战马嘶鸣中闪展腾挪，锃亮耀眼的兵器在酣斗中盘旋飞舞，隆起的肌肉、暴突的筋脉、圆睁的瞳孔显示出生命的强度和力量的极限。高山侧目，万马嘶鸣，连大地也在为之颤抖。在这里，人类生命所有潜能终于因亢奋、惊恐而彻底放大，走向极致！司马迁笔下的项羽就是这样一位神勇威武的士兵。

把项羽作为士兵形象的一个组成部分，并不是否认雷锋和董存瑞的武艺不精，而是因为最能体现精湛武艺的是冷兵器时代。把项羽看作士兵，便是对士兵形象的补充，对士兵标志的进一步凸显。我想，司马迁把兵败自刎的项羽写进《史记》，一定是被他的精湛武艺和英雄气概所感染。

雷锋、董存瑞、项羽这三个人的高度的融合体，这才应该成为当代完美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