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进南门大街的早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你只是一个人。

一个老奶奶在路边，面前只一把待售的鸡毛菜。可以想象她的菜即便是很好卖，也不会像那些商贩一样弄来很多，她似乎并不贪心于买卖的多少与快慢。她也并不需要叫卖兜售，只是静静地坐在晨曦里，目光像秋日的阳光一样安闲，平静而又不至于冷漠。她面前的那一把鸡毛菜无异于是一种仪式的道具，她的买卖就是没有实际目的的仪式。这点买卖并不能很大程度地改变她的现实生活，但只有带着露水将那把青菜拔出泥土，赶早在南门大街的天桥下卖掉得个块把块钱，她的日子才安心。

一个老奶奶买了很多的丁鱼，那些活蹦乱跳的家伙把这个早晨弄得很活跃，那种生机的跳跃没有任何买卖与交易的悲凉意味。当然，世上悲凉的从来只有人，其他任何事物的悲凉都是由人心而起。人心倒真是一个奇怪的魔圈，你刚才见满脸慈祥的老人像佛一样慈善，这边又见到满脸的皱纹却又充满世故。这个买鱼的老奶奶竟然问：能不能杀一下？卖鱼人答：不能。老人竟然说：我不会杀鱼。这个可爱的谎言让这个早晨变得生机勃勃。

一个老人袋子里装了点小蒜，一看就是从野外挖来的“原生态”。他的那杆秤虽然秤花模糊，但是从他木讷的脸上可以看出来并不是一个精明的卖家。他大概是刚刚做了一笔并不大的生意，心里一盘算账没有算清楚，赶紧扔下手里的秤奔到前面一把抓住走到不远处的一人叫道：“大老板，刚才账算错了……”可以看出，一块钱的生意也是大生意，买了他的货物便是大老板，这种老实人即便是多收了你的钱也会是奔上去还给自己心目中的大老板的。

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吃早饭，轮椅让他的岁月和时空动弹不得。在不远的地方是蒸笼上升腾起来的雾气，一笼笼的包子让他流下记忆的口水。可是，现在他和老街一起苍老了，只能简单地咽下点保平安的粗茶淡饭。当然，茶馆里那些悠闲的食客也不必嘲笑那些动弹不得的老人，一个个早晨延续的是过去现在和未来。

走进街头的一家小店，破旧的门面里蒸腾出喷香的水汽。胖胖的女人一边提下蒸笼一边朝里屋做包子的男人叫喊，埋怨他手脚不利索。食客都是熟悉的人，并不埋怨等待的时间。效率是个唬人的词语，在南门大街的早晨你偶然停顿一下，做一次看似无意义的等待其实是充满着诗意和力量的——缓慢有时候更能积蓄力量。一碗慢慢冷却的水，一碗没有浇头的光面，一只完全菜馅的饺子，一个并不重要无需记得的早晨在口舌之间晃荡过去了。

再走几步，离开南门仙境一般的早市，一脚踏上机车喧嚣的公路回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