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俗称白果树，又叫公孙树，说是公公栽下一棵树，到孙子才能收得到果子，可见这树长得有多慢，因此很少见。

小的时候在南京，总统府里有很多的银杏树，秋天的阳光下，一片一片小小的扇子样的树叶从高高的枝头飘落下来，明丽的黄色在风中翩翩起舞，衬着瓦蓝的天，和飘来飘去的云。风吹过，白果子一枚一枚往地上落。

我以为这白果子是跟杏一样的，拾了几个，来不急洗，拿衣角擦几下就塞进嘴里，又麻又涩，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能除去，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从此明白了，好看的东西，不一定好吃。

到地方上来，很少看到白果子树，但是学校里有，就在教室前面的空地上，忘了是四棵还是五棵，树径用双手去抱还抱不住，绿叶子伸展开来就像一把巨大的伞。

春天，银杏发芽，密密的枝子上缀满了指尖大的小小的绿。阳光透过纵横交错的枝桠，从空隙间穿过，这一簇簇叶的影子就像在地的底子上织出的暗花，留下淡淡的灰色。

等到气候转暖，满树的浓荫遮住了大半个天空，一串串的青绿的果子悄悄地藏在树荫里。我们下了课，就在树底下，跳皮筋，弹玻璃球，或什么也不做，在树下卖呆，乘凉。铃声一响，飞奔进教室里去。

有时候玩得好好的，一枚果子被风带落，“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一个同学因为好奇，拾了一枚白果带回家，回来告诉我：她妈说，这是宝贝，可以卖很多的钱。

一听说这不起眼的东西能变很多钱，我们俩上课就分了心：机会难得呀！要发大财了啊！不能让别人晓得呀……一堂课上得就像猫爪子抓心。下了课，片刻都不停留，拔脚就往树下奔。

白果已经黄了，一串串沉甸甸地挂在树枝子上，好像要把枝子拽断。可是，树那么高，怎么才能把它们弄下来呢？

我们俩在树下，办法一个一个从脑子里冒出来：守株待兔，等风把白果吹掉地上来？不行，那得多慢，而且掉地上的很少很少；偷竹竿来打？不行。只能一次两次，而且到哪去找竹竿？打过了又藏哪儿？爬树？不行。时间不允许，再说目标太大，容易被抓个现着……

我的目光四处逡巡，终于定定地停在地上一块拳头大小的土坷垃上。

后来每次下课十分钟，我跟那个同伴就悄悄地踅到树下，趁人不注意，拾一个土坷垃，或是一小块砖砾，往树上一砸——“啪”！一串果子掉在了地上。人家下课休息的休息，活动的活动，我们俩下了课就去砸果子。风险自不必说，得提防别让老师看见了，还有，砖头不长眼，果子没砸下来，砖头说不准就能掉头上。放学回家，两个褂子口袋掏空后，口袋里子上一道道褐色的脏印子怎么洗也洗不掉。身上老是有一股臭味，走得近的人一闻到就皱眉头。

带回家去的果子，我妈细细地去皮晒干，然后分送给亲朋好友还有同事做“药引子”去了。同学的妈妈很干脆，一股脑儿全卖了，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

同桌见我下课后就没了踪影，且每回身上都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早就起了疑心。经过三四个回合的跟踪，终于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她不知道我们拾白果子的用处，就捡了两个放在口袋里。

谁知就那天出事了。生物系毕业的班主任上课，鼻子一嗅，立马就问：“谁带白果子进来了？”说罢眼睛如探照灯般，把我们狠狠地扫了一遍。

我和同伴把头高高地昂着，一脸无辜的样子——白果子藏在冬青篱笆下，谁也不知道。

同桌心虚，悄悄地低了头。

班主任往她跟前一站，说：“你！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

同桌乖乖地把两枚白果放在桌上。

下了课，看到她委委屈屈地跟在老师后头进了办公室，我们俩同情地互相对视几秒，然后拔脚就往银杏树那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