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跟我们玩了一把“玄”。今年寒假前，他说要带一个回来；我劝他慎重，把人带回家，即使未到谈婚论嫁的程度，至少关系已很稳定。儿子信心满满：“我们好着呢，你们会喜欢的。”　

到启程时，儿子急急打来电话，说班车不让带。——原来他要带的是只小狗。

我们只好驱车去南京接他，还有贵宾犬宝宝。小狗的主人是儿子的同学师妹，小狗是她男友送的生日礼物。师妹家住大连，放假携带不便，儿子自告奋勇当雷锋，还背回一袋狗粮。

也真是一只宠物犬，与人自来熟。在我母亲身上蹭一下，在我妻子脚边绕一圈，摇头摆尾，摆明了是要一家人都喜欢她。据说儿子的师妹与小狗母子相称，儿子便大言不惭地自称爸爸，我和妻子乐享其成，当起爷爷奶奶，最高级是我母亲，提前做起老祖宗、老太太。

儿子半真半假关照奶奶：“这狗没几斤肉，别趁我们不注意把她炖了。”他这样说是有前因的。儿子上小学时，我们养过一只小猎犬，给她取了足球明星巴蒂斯图塔的昵称“巴蒂”（白岩松给儿子取名巴蒂，那是后话）。儿子一放学就忙着逗小狗玩儿，母亲认为妨碍学习，背着我们把巴蒂扔了，说是自己走丢的。儿子不依不饶地闹，母亲说：“过两天给你个好东西。”两天后，她拎回一只笼子，里面一只小兔，蹦蹦跳跳的，煞是可爱。

祖孙俩尽心伺候，递茶递水，乐此不疲。到小兔长到撑满笼子的时候，母亲把它杀了，做成一道菜。我们问是什么肉，她也不说，儿子眼见笼子空了，气急败坏地大哭起来，张个嘴，嘴里还含着一块肉。

小狗很贵的，母亲不会糊涂到杀了它。我们“身份”的变化起到微妙的效果，全家都将小狗当“下一代”疼爱，它也给我们最好的回报。每天我下班回家，它一定已候在门口，进来后，它立即一蹦三尺高，亲热的程度无以复加。我们这里有句讽刺人缺乏危机感、及时行乐的俗语：“三天吃六顿，快活的哪一顿。”用在小狗身上正合适，它一天吃两顿，顿顿快活。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快乐，而且这快乐能感染人，消解你的困乏和块垒。我们给它买了一条狗链，两件小衣服，其中一件属“唐装”，很喜庆，预备过年穿。没过三天，宝宝的奶奶即我妻子便问儿子：“寒假一结束，宝宝就走啦？”纯粹明知故问。儿子通过电话转告师妹，女孩冰雪聪明，呵呵一笑：“说明你们都爱宝宝，我放心了。”

君子不夺人之爱，何况一个小姑娘的心爱之物。

我们还上着班，儿子多有聚会，遛狗的事主要由我母亲承担。看得出，母亲对小狗够得上热心，还陪着小心。她听说宠物犬容易走失，遛狗的时候一俟小狗拉过尿过，立即回屋，不忘关门。

也给小狗上规矩。它可以楼上楼下登堂入室，但不可以上床、蹲沙发。规矩是它妈定的，到我们家，不能破了规矩。有天下午我还没下班，邻居叶军兄给我来电，说小狗丢了。问他我母亲在哪儿，回说在他家喝糖茶呢，急成什么似的，看着要犯心脏病，叶军让她缓缓，别丢了小狗赔了老命。我急急告假打的，刚上车，叶军又来电话，小狗找着了！

我到家后，母亲惊魂未定，大着嗓门儿叙述经过。太阳快落山时，母亲到阳台收衣服，小狗也跟着；回头，小狗穿过楼梯栏杆，直接出溜到沙发上，遭到我母亲呵斥。训完了，她忙自己的去了，听听没有动静，喊也没回应。这很反常，正常情况下，别说叫唤，动动身子，小狗也会第一时间拍马赶到。母亲担心开门不留神，让小狗溜出去。一个劲儿唤，一屋一屋找，就是不见小狗的影子。她慌了，到叶军家求援时已脸色发白，气喘吁吁。叶军认定仍在我家，直接进到我儿子屋，真在！小身体被床挡住视线，低了头，面朝南墙，很像面壁思过，叫宝宝也不答应。我母亲抱起它，抚摸它，这才神气些。

母亲说，真要把宝宝丢了，拼上俩月退休工资，还人家小姑娘。——还钱，也不是个事儿。很快，我们发现一个小秘密，只要我们在家，小狗就不在我母亲身边绕，不进她房间。我试过一次，唤上小狗，快速上楼，小狗欢快地跟着我；走到我母亲门前，我突然拐进去，小狗居然紧急刹车，与我四目相对；我唤它，它摇摇尾巴，就是不进来。我们笑母亲，说她教育方法有问题。

自丢狗事件后，母亲对小狗的感情明显近了一层。她与小狗单独相处的时候多，有时间修复双方的关系。小狗有黏人的特性，我们不在家，小狗只好退而求其“次”，向我母亲摇尾乞怜。母亲带小狗到她锻炼的蝶园广场去，小狗穿上“唐装”，神气活现的。假期结束。临走的时候，母亲拿出两条狗链子，让她孙子带着。狗链子原被小狗咬断，我们把它扔了，她又拾起来，做起针线活，将它接上。

现在，每次与儿子通话多了一项内容，要他问师妹小狗宝宝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