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几乎每晚都要走一段长长的夜路。

那时，晚自习下课已经很迟了，邮中北门出来一直到府前街，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已打了烊。路灯不仅稀少，而且半昧着。就像那摸不透猜不着遥遥藏在云端的未知高考，让人惆怅迷茫。我时常想，整个邮城人那么在乎六月的高考风云榜，怎么就没能想及为这些一线奋战的孩子们多安装上几盏象征着光明和希望的路灯呢？

埋怨归埋怨，三年寂寂夜路依旧走过来了。一路上看见居民楼几乎都熄了灯，星星点点有几户人家还闪烁着电视机的光亮。路上沉静得很，一切与艰苦卓绝的高考甚是合拍。路上满是电动车飞驰而过，机械而且僵硬，但同时又是毫不迟疑的。谁都清楚，时间就是进步的希望所在，必须抓紧分分秒秒。

每晚回家的当儿，小脑袋里都在盘算着今天干了些什么，晚上回家还需要做些什么。夜路不长，不知不觉地到家了。回到家总算可以扭亮比那路灯明亮得多的护视宝台灯，在这满是憧憬满是温馨的灯光下继续奋战。课本，资料，黑笔，红笔，笔记，草稿，……书包里书桌上书橱里，到处都是，甚至很多孩子晚上抱着英语课本昏昏睡去，早晨在复读机的课文朗读中起床洗漱……

冬天的早晨，每天都在月光下骑车上路。黎明虽有路灯但开得比较迟，并不照顾早早上学的孩子。天完全是漆黑的，就还算做夜路吧。往往伴有大雾，必须谨慎前行。即便如此，天寒地冻依旧使得匆匆赶路的学子接二连三地摔倒。骑着骑着，稍稍有点闪失，车轮在地面上一打滑，立即连人带车掼在地上。霜冻的早晨，一路上总能看见两三起这样的摔车案。我也摔过，且还记得当时触及冰凉大地时心中涌起的薄薄的凄凉。不过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就好像荆棘丛生的高考路上，谁能一路凯歌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呢？跌倒了爬起，继续打马前行。

晨读时，天地依旧黑黢黢的一片，教学楼灯火通明，宛如夜市。冰冷的手死死捂紧冲上滚烫开水的茶杯，依依呀呀开始晨读。读着读着眼睛眯成了线，脑袋开始不听使唤地“点豆子”，这时嘴里或是不出声，或是一派胡言。前半句还是什么“士不可以不弘毅”后半句可能岔到“我国的国体和政体”上去了。运气不好碰上英语老师正绕到你身旁侧耳倾听，他老一般不会跟一个高三的可怜虫计较，拍拍你的肩，摸摸你的头：“孩子，晚上熬到几点了？早点睡啊！”或是“复习要有全面安排，哪段时间读什么要合理规划，不能打乱仗呀！”我印象里高中老师都是慈祥和善通情达理的，是他们深知考生需要鼓励和温暖，还是出于肺腑中对囿于高考的孩子的同情和怜爱?

我自己磕磕绊绊跌跌撞撞跨过了高考的门槛。想及可爱的学弟学妹们步了我们的后尘，想及过去的种种苦涩煎熬，心中总是五味杂陈。偶尔回家一趟，除了逛逛运河尝尝小吃，似乎不自觉地在夜晚会去重走一回那邮中北门出来的半明半昧的夜路。这回，我发现路上光亮多了，是新安装了不少路灯？我不大确信，蓦地发现那走过整整三年的夜路都没让我记得有没有路灯，若有，又是什么模样。问问老同学罢，没有一个能记得起来。那时候真的是因为专注执着甚或还有些许麻木机械，导致我们走了三年的夜路却不曾注意过一盏路灯？或是那时候路灯太旧太暗，让我们不屑也不敢多看一眼而急急赶回家自己亲手扭亮希望的灯火？

大学我活得很是懒散，也有迷茫。晚上断电后自己扭亮应急灯，不时缅怀高中三年的拼命硬干，缅怀当年明确的目标和美妙的梦想。如今春夏时节，早晨，家乡的学弟学妹不需要在黑夜中赶路了，他们会像当年的我，发脾气，心情抑郁，沮丧，泄气……不过，他们依旧会在最短的时间里重又振作起来，在那或许不够亮堂的夜路里勇敢前行。

有句话：有梦想者心中有灯，不怕夜路。

夜路尚且不怕，又何惮于这熹微的晨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