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的暑假里，每每和露相约，总一起看水。

且说大运河。傍晚时分，夕阳残照，归鸦点点，拖轮不紧不慢地缓缓前行，小艇耐不住性子飞驰而过，溅起层层波浪，浪花一波一波，推向两岸，拍打着岩石。我和露就坐在近水的台阶上抚摸着这调皮的水花。放眼望去，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确是好景致。于是露儿玩水，我唱歌：

妹不忧啊,浪大也有打鱼舟，

手把舵杆稳稳坐，哥呀，哪怕急浪打船头——

清凉的河水，引得我突然想起一首回文诗来：香荷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荷香。正值长日夏凉，凉风拂水，大有诗味。

水是有趣的物儿。可以与月搭配，镜花水月；可以与月成匹，水流月不去，月去水还流；可以与花为伴，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情愁……

最妙在提及水字，还有一种浅浅的闺怨，淡淡的忧愁：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潇水和湘水，不知从何时被赋予了离愁别恨。再如洞庭碧水君山青，很容易引发人们联想：为什么叫君山？他和湘女又有过什么样的美妙邂逅？或是香妃泣竹的斑驳和藕断丝连的情愫？还是隐含着牡丹亭下的焦灼等待或是三生石上的隔世因缘？

以水喻女儿，是宝玉所谓孩子气的话。可如今想来，古时候那些二门不迈的黄花闺女，娇喘吁吁，自然比得潺潺流水，那颗从未涉世的玲珑芳心，自然清澈明净。

不由得记起一则趣闻，高考前天气热，大家聚在体育馆里听作文辅导讲座，丽问璇：渴吗？一起去买水喝吧。璇摇摇头，很有礼貌地说：不要忘了我是什么做的……

且言归正传，拟少妇的诗，从来都是温婉的：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古体诗中再美美不过西洲曲,张若虚一诗压倒全唐的《春江花月夜》，大量的笔墨也耗在水上。水利万物而不争，且是有情有意的的物儿，源源不断，以柔克刚。

水又象征持久与永恒。如《五朵金花》中一曲《蝴蝶泉边》，又如刘禹锡、杨维桢等人的竹枝词。

水又充满矛盾。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水……

运河水此时此刻怕已给我如上感受吧，再多的，我若真写，怕还要洋洋洒洒抖出千万字来！

突然，露的妈打来电话：做什么呢？和谁在一起？

和卉啊。

在哪里？

大运河。

怎么天天和卉混在一起？怎么每回都逛的大运河？

……

我和露相视而笑。

坐在石阶上，我们不敢像石林阿诗玛那样自然地把自己融入那运河水里，只小心翼翼地，生怕浪花舔舐到我们衣袜。她穿着高跟鞋，怕滑；我穿的沙滩鞋，怕洗。

终究，是和水保持距离的。为了伪装淑女，丢弃了扮演多年的淘气包的角色，之于水，也敬重得很，断不肯亲狎了。

我说，明年我们一起去看海。我俩都去过海南玉带滩，都喜欢赤脚奔在沙滩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