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28 00:00:00 作者:房士元 来源:今日高邮
本地有句口头禅:高邮人不要刁, 一块馒头搭块糕,大意是指家庭组合,男、女性格能力相差较大,但能互相包容的夫妻搭档。我父母就属这类。母亲利落能干快人快语,热情好客;父亲为人本分低调,尽管笔下算盘都能来得,但性格木讷不善言辞。然而他们却同沐风雨六十年。
父亲姊妹众多,一桌坐不下,上面三、四个都是女的,而父亲前面的男孩出生时未“抓住”,至父亲问世,全家人喜爱异常,起的小名叫“大网子”,无论灾害疾病都不能把他夺走,牢牢网住。怜爱之心可见一斑。人惯嘴刁,父亲小时候没有蓟花鱼他是不吃饭的,每餐必有蓟花鱼。蓟花鱼,有的地方叫鳜鱼、桂鱼,体宽头大、嘴阔牙利、喜食荤、性凶猛、蒜瓣肉、极鲜美。小时候父亲受宠任性,大了却很随和,也没什么嗜好,他不抽烟,小酒不超过一两,后来心脏早搏,连小酒也止了,唯一的爱好,哼哼京剧,看看书报。父亲成家后,家里大事小情、外交内务都是母亲一肩挑,最多也就是母亲主意拿定,跟父亲通报一下,如此而已。
子女成家后,夫妻、婆媳、妯娌,各种关系交杂,利益因素存在,加上阅历、性格差异,大家庭也有磕磕碰碰,也三声高二声低。父亲在场大都是一言不发,吃饭时慢条斯理地吃他的饭,饮茶时气定神闲地品他的茶,你硬逼他表态站队,逼急了,他能冒出一串:“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家务事说不清道不明,有个什么山高水低。”这时他嘴巴倒利索起来了。
我眼中的父亲,随和随便少刚性,可有件事却令我意外。那是一九七二年秋,我已插队务农,三个弟妹都在上学,全家的生活就靠父母的不足四十元月收入。是年祖父摔倒,膝盖骨跌碎,需要治疗护理。祖父母日子也难,那时大家都穷。急需用钱,只得召集四个儿子开家庭会,要求儿子每月出点生活费,父亲是老大,理应带头表态。他还是一言不发。二叔在县城上班,有两个小孩,主动贴八元。三叔也是两个孩子,三妈没有正式班,同意贴三元。四叔未成家,不贴钱而出力,以工代贴,承担家中水、火两件事务。此时大家都把眼睛盯住父亲,父亲脸有些红了,脸红气急,大概再加上蓟花鱼厚积薄发的作用,父亲一咬牙,伸出一巴掌——认贴五元,众人目光中既有赞赏,又存疑虑。家庭会散(媳妇不参加)。母亲不乐意了, 一夜都叽咕。那时住房紧,弟兄三人一张床,也挤在父母的房间里,虽然叽咕声小,夜深人静,隐约仍听出:大小六人,吃饭穿衣、上学看病就靠这四十元,再扣去五元,这日子没法过……尽管母亲叽咕了一宿,尽管我家人均收入最低,但父亲拍板的五元生活费,定了也就定下了。而且后来都是由母亲每月按例将钱送到奶奶手里,直至祖父母相继辞世。
父亲在供销社工作,从街上到乡下。乡下再回街上,循环了近四十年,临泽镇、五里桥、朱堆、洋汉供销站都有他的足迹。印象最深的,隔三差五托人带些农副产品回来,有用五斤装雪花膏玻璃瓶盛的鸡蛋鸭蛋,有用二十四支中华牙膏包装盒盛的虎头鲨、昂嗤鱼、小蓟花,有时还有几只大青虾,都是湖荡中农民大哥罱泥船带上来的战利品,当地人称杂色鱼,不值钱,其味则很鲜美,现在已很少很贵。
多年的上街下乡炼就了父亲过硬的腿功,走路很快,大步生风。有次我看他走路轻快,对他说:“等我退休,陪你到北京看看皇宫帝陵开开眼。”他很兴奋:“好啊,我陪你。”他把主宾次序搞错了,不知道是不过意,还是六十岁的儿子在父亲眼中仍然还是个孩子呢。
今年春节去了一趟老家,八十岁的父亲,腿脚已不像原来那么轻快利落,有些拖拉沉重,头发也不像以前那么服帖齐整,有些散乱蓬松,后背微佝,步履蹒跚,我蓦然一悚,父亲老了,不管怎样,今年一定带父亲出去一趟,哪怕行程不用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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