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6-21 00:00:00 作者:张纯玉 来源:今日高邮
外公到底长的什么模样,在我记忆中已相当模糊,不过还是听母亲说,外公个子高高的,身材瘦瘦的,眼睛大大的,脸黑里透红,脚穿44码的鞋。外公虽没有当过兵,但身板特别地硬朗,他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在我三岁半那年,外公就离世了,当时也无法诊断他得的什么病,就是浑身浮肿,八九不离十,外公患的是黄肿病饿死的。
外公离开这个世界后,留下外婆一人寂寞地活着,外婆眼睛本来就不好,自打外公突然走后,外婆日早日晚地哭,把两只眼睛哭得红肿红肿的,天天是泪汪汪的。母亲说我四岁那年,哭着跟外婆要外公,外婆被我闹得没有办法,她和我妈妈领着我到外公坟上去,外婆指着外公的坟说,你外公已闭上双目就住在地下的天堂里,他到那儿享福去了,丢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他不管我们了。我沿着坟堆四周寻找,不见外公的踪影。外婆搂住我妈妈跪在外公的坟上痛哭了一场,特别是外婆哭得那样伤心悲痛。后来,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母亲把那次我哭闹的事说出来,让我觉得很对不住外婆,活着的人就怕提已故的亲人,我不该跟外婆提那样无理的要求。
外公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拉犁、罱泥、踩水车、割麦、栽秧样样是好手,别看他干起活来浑身是泥巴,但闲里无事,很注重细节修养。据母亲说,外公是个清清爽爽的人,冬天早晨起床,他都摸摸索索,仔仔细细地穿衣服,从里到外一件一件理顺好,就连用麻绳系棉裤的腰带也要打个精细的结,并把多出的麻绳长头部分,塞到裤腰恰当的地方。这样的繁琐,常遭到外婆的数落,说外公是要饭花子不吃冷馒头——穷讲究。外公从不往心里去,每天如实按部就班。严冬,外公忙里偷闲喜欢坐在大门口,面朝太阳脱下脚上穿的毛窝子,换双单布鞋正儿八经地坐在那里,一丝不动,与太阳共同享受从毛窝子里散发出的热气味道。乡邻们就在远远的地方窃笑,说外公是老私塾先生晒太阳,格式还不少哩。
母亲说外公能吃饭,更能吃苦,每天早上要吃厚厚的一大碗麦面疙瘩。外公平时很健谈,但逢吃饭时一点闲话都没有,只是低头急急地吃,呼啦呼啦几大口就吃光了。还舔几下才抬头,外婆说外公吃相太差,穷气吼吼的,外公从不在乎外婆说什么,就图落个嘴快活,照“吼”不误,“吼”完了很自觉地把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在四不像的碗橱里。
有一年冬天,本来的日子像苦瓜泡进黄连汤里——苦上加苦,大雪又封了一切,妈妈和她的兄妹们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外公心急了,第一次放下高大的身躯厚着脸皮,去村干部家想借些芋头度日。村干部劈头盖脸朝外公吼道:“这些芋头都给公家的,你想都不要想,请你赶紧走开!快走!回家还是想想其它的办法吧。” 外公含着泪,低着头,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里,他和外婆偷偷地跑到村南头一个藕塘边,拨开积雪,凿开厚冰,外公钻进冰冷的河中,踩挖那些埋在淤泥里的藕。天太冷,冰冷的河水刺骨,时间长了,外公冻得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地直立在藕田中,外婆在岸上连呼道:“老头子,老头子。”她心急如焚地赶紧趴上冰面,使尽浑身力量,把外公从冰窟里拉了出来,拉到河边,外婆还听见外公不忘说:“我的救命藕,我的救命藕,快把那支藕捞上来,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就因那一次饥寒交迫,外公没过几天就匆匆地走了。
一个身材瘦瘦的,吃饭穷气吼吼的,穿衣摸索细致的,晒太阳很安然的,在那个特定年代里的老人走了。
外公——我们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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