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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八十岁

2011-11-07 00:00:00    作者:朱震    来源:今日高邮

12月份,母亲将迎来她80岁的生日。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京人,母亲恐怕从来也没想过自己在高邮度过80岁,更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大半辈子都交给高邮。

母亲这辈子的经历颇有点传奇色彩。母亲出生在南京,是正宗的郑和后裔——郑和的第19世孙女。郑和虽是个太监,但他将侄子过继给自己,于是就有了后代。如今,郑和后代的家谱中,母亲的名字赫然在列;南京郑和公园里,部分郑和后裔的合影中,就有我舅舅和姨娘(郑和的后裔有若干支,云南、南京最多)。只是家谱中不允许将女子的后代列入其中,所以也就没了我的份。即便如此,我也很是自豪。加之我父亲的家谱中记载,我的祖宗是江西婺源朱熹的后代,所以我便时常向太太炫耀自己出身“名门望族”。

说到母亲的一生,首先要从她两度参军投身革命说起;而说到参军,不能不提到她的表哥——我的表舅胡奇。1937年日本侵略军占领南京前,对南京城狂轰滥炸,南京城一片混乱。不久,19岁的胡奇便失踪了。家人四处寻找也无其下落,都以为他被飞机炸死了(随后便发生了南京大屠杀。当时我母亲才5岁,她曾和我外婆及许多妇女一起到美国教会所创办的金陵女子学院即现在的南师大随园校区去避难。所以,母亲也是南京大屠杀的见证人)。1949年4月南京解放时,胡奇突然现身。此时他已是解放军二野三兵团文工团团长。原来,当年乘兵荒马乱之际,他和几个有志青年投奔延安参加了革命,后在八路军129师当宣传员,曾多次得到师长刘伯承、政委邓小平以及来自苏区的革命文艺工作者李伯钊等人的教诲。南京解放时,正在南京二女中读高中的母亲,被“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唱得热血沸腾,便要求辍学参军。我外婆坚决反对,但从小便具有叛逆性格的母亲不依不饶。胡奇得知此事后,对表妹的革命觉悟大加赞赏,并修书一封给他的部下,让我母亲参了军。穿上军装没多久,解放南京的二野便进军大西南。外婆知道后,采取“果断措施”将母亲关在家中,她无论如何也不愿她从小就受惯娇宠的大女儿到土匪多如牛毛的西南去冒险。失去自由的母亲第一次投身革命遂告流产。知道这一情况后胡奇大怒,斥责我母亲“革命意志不坚定”,从此便疏远了和我母亲的联系。胡奇后来任《解放军文艺》社总编辑,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社长。少儿时代的我特喜欢看《解放军文艺》,却一直不知道社长还是自己的表舅。解放后胡奇便是中国作协会员,他写的《五彩路》、《绿色的远方》等作品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中广为流传;《五彩路》还被拍成电影,由葛优的老爸葛存壮主演。

首次参军未能如愿,母亲依旧向往火热的军营。次年,她再度入伍。当时接管南京的三野在南京组建了华东军政大学,学校需要一批年轻的知识分子加入,为部队培养各方面的人才骨干,母亲遂又成为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她曾多次聆听陈毅校长在大操场上讲话。至今,母亲还珍藏着许多她当年身着军装的照片。未满18周岁的她脸上稚气未脱,但却洋溢着一股自豪与青春的飒爽。而两度参军的时间之差,却使她失去了享受“离休”的待遇。当然,如果她当年去了西南,后来也就不会遇到我父亲,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故事了。

在军校,母亲所学的专业人才过剩,部队便将她安排到了在扬州的省第一残废军人速成中学。在那里,母亲认识了我父亲——一个朝气蓬勃风趣幽默的年轻教师。相恋相爱结婚后不久,母亲因“根正苗红”——既是转业军人,又是党员,还有大专文凭(这几个要件集于一身,在当时绝对是稀缺人才),被省公安厅借用;几个月后,又被正式调至省政府办公厅工作。在外辗转了四年多后,母亲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不久就生下了我。组织上为了照顾我母亲,同意将当时已在苏北师专(扬州师范学院前身)高邮分部工作的父亲调至南京。

母亲一生中又一个重大抉择即发生在那年:就在母亲帮父亲在南京联系好工作后,父亲却因到南京要改行做行政工作而固执地要留在高邮继续从事他所热爱的教师工作,而那年南京恰好不缺教师。母亲作出了惊人之举:带着年幼的我,放弃了在南京令人羡慕的工作,到高邮来当了一名教师。外婆外公愤怒了,他们无法理解这一切:放弃与家人在一起的机会,放弃都市舒适的生活环境,更放弃了自己美好的前程;更何况,我父亲是海安人,高邮并不是他的家乡。然而母亲的态度很坚决,为了我父亲,她可以牺牲一切!

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母亲和父亲,两个异乡人,在高邮这块土地上继续着他们的爱情和事业,他们都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高邮。一起走过了风风雨雨,母亲有过遗憾,但她从不后悔;她虽然失去了很多,但却能和我父亲在一起,她觉得很满足。谈到母亲的这段历史,常有人惋惜地说,如果当初留在省政府工作,现在至少是……听到这些话,母亲总是淡淡一笑。母亲的恬然,让我不由得想起泰戈尔《飞鸟集》里的一句诗:“天空中没有我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了。”母亲和父亲,就像天上的一对比翼鸟,相亲相爱飞翔了四十多年。对他们来说,这就足够了。那些过眼烟云般的“痕迹”,还有什么意义吗?

今年国庆前,我们兄弟三人商定,利用国庆长假,提前替母亲在南京——她的出生地为她举办80寿宴。离开家乡快六十年了,母亲没在南京过一次整生日。那天,三个舅舅、三个姨娘、九个表弟表妹的全家都来了,他们全都在南京生活,唯有我母亲一人在异乡。兄弟姐妹七大家近五十人,宴席后在朝天宫外广场上合拍了一张照片。母亲笑得很灿烂,这是她第一次和她的弟弟妹妹全家合影,只是我的外公外婆没能看到这一场景。他们去世前,母亲都未能在他们身边,这是母亲心中永远的痛。

国庆节去南京之前,我和二弟及特意从宁波赶回来的三弟陪母亲去公墓看望父亲。母亲给父亲带去了一大捧他生前最喜欢的金黄色的菊花。看着父亲的遗像,母亲轻声说道:在这儿等我,我会回来陪你的!听了后,一股热流涌进了我的眼眶。父亲去世13年了,这些年来,母亲一直坚守着对他的爱;为了父亲,她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留在高邮。但我同时也很释然:能和自己最爱的人永永远远在一起,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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