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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园广场

2011-06-14 00:00:00    作者:吴毓生    来源:今日高邮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家就住在蝶园广场附近,蝶园广场成为我经常涉足的地方。我到蝶园广场去,不像许多人是为打拳、舞剑、跳舞找一个锻炼场所,而纯粹只是去走走坐坐,散散心而已。所谓散散心,在平常的日子里,是让疲惫的心灵放松一下,小憩片刻,而在心情烦躁的时候,则可以让心里某种郁积之气得到化解,让一颗不平静的心平静下来。有好几次,我就坐在那儿的树下,呆呆地看着蓝天绿地,听着远道而来的风和树小声说着人间各种各样的事,心中不知不觉明白了许多,竟也慢慢阳光起来。说实在的,我到蝶园广场去,实际上是喜欢它更像一个窗口,是我们这个拥挤的城市通向自然的一个窗口,也是我们这些浮躁忙碌的人通向宁静的一个窗口。

蝶园广场位于高邮老城区的东南角,紧贴着古老的宋城墙,原先是一片蔬菜地。早些年从它旁边经过时,那油油翠翠的一片绿色,在周边低矮破旧的房屋中间,倒也自成一景。可后来随着城市建设的推进,这儿进入了城市中心,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靓丽起来,这种“田园风光”就不那么协调了,甚至显出某种丑陋。我知道这是一块宝地,许多房地产开发商的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它。这么四四方方的一大块地,又紧依着魁星阁、宋城墙这些古迹,建一个居民小区绝对漂亮。可不久就有消息传来,政府要在这儿建一个广场,一个专供老百姓休闲娱乐的绿地公园式的市民广场。这有点儿让我不敢相信,这么大一块地皮,一块城市中心的地皮,就建一个广场,是不是太奢华、太浪费了!但消息不久就变为现实,经过几个月没日没夜地施工,这块地方很快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展现在了我的面前,并且因为古时这儿有过一个蝶园,而被命名为“蝶园市民广场”。                    

我第一次走进蝶园广场,是在一天的傍晚,太阳斜斜地温温地把光打在上面,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那么层次井然富有立体感,极像一幅精致的工笔风景画。广场的主轴线由西北而东南,一条甬道直对远处古城墙上的魁星阁,将广场一分为二,形成蝴蝶两边的翅膀,仿佛这广场就是从天外飞来的一只彩蝶。而广场中那大片大片的草地,那亲切可人的绿树,那高低有致的水泥地,那自在坦荡的一弯曲水,那充满情趣的鹅卵石路……就是彩蝶身上精美的花纹。由于这精美,广场显得很年轻,尤其是那人工喷泉喷水的时候,水花凌空绽放,彩虹落地生辉,透出的完全是一种现代气息。但由于广场的东边和南边是高高的古城墙,城墙上又长满了蓊蓊郁郁的老树,又让人觉得这广场是在山的怀抱中,饱含着古城的沧桑。而那高高雄踞在古城墙上的魁星阁,几百年来就站立在那儿,经历过风霜雷电,经历过战火纷飞,经历过改朝换代,更令这广场增添了一种深厚的历史感。我穿过甬道,越过一片水泥地,跨过一座水泥桥,慢慢拾级登上魁星阁,俯视着下面的广场。这时夕阳红红的,广场一片金色,又变成了一幅色彩浓重的油画,温馨而宁静。我的心里霎时充满了感动。对于我们这个城市建设刚刚起步的小城来说,这个广场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大运作、大手笔!它不仅美化了城市,在这片密密匝匝的房屋中间为我们洞开了一个透气的窗口,而且还为我们这些终日生活在“火柴盒”中的人们带来了一个宽广的天地,带来了快乐和悠闲。我想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将会和许多人一样,成为这里的常客,将自己的身影映照在这广场上。

蝶园广场是地地道道的市民广场,每天24小时全天候向市民开放。它的西边和北边紧靠大路,有多个出入口,行人只要有兴趣,转个身走几步就站在了它的地盘上。事实上,广场周边的人都很喜欢这个广场,他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到这儿来走走看看。早晨来享受这儿清新的空气,动动腿脚,舒筋活血身体好;晚上来享受这儿温柔的夜色,静静心气,一草一木一菩提。相对于早晚,白天到这儿来的人就更多了。少男少女牵着手旁若无人地亲昵而行;年轻夫妻带着孩子眉眼之间全是爱;中老年人在那路边树下或站或坐,一回生二回熟,聚在一起很快就有了共同话题,谈物价上涨,谈房价难抑,谈生个小感冒进医院要花几百块。在春秋天,还会有许多人来放风筝,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同时也飘着各种各样的风筝:蝴蝶、蜻蜓、金鱼、燕子、飞机、火箭……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还有节假日,碰到有大型娱乐活动,广场上人头攒动,笑语飞扬,那简直就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广场是一道风景线,到广场上来的人可就不是一道风景线了,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一个世界。有一个年轻的母亲,经常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到广场上来玩,我在见过几次后,就情不自禁地猜想,这孩子的父亲是干什么的,怎么就看不到他一起跟着来。这种猜想一直延续了二三年。后来有一次,终于看到孩子的父亲出现了,原来是位军人,还是个上尉。这一次一家三口玩得特别开心,拍了许多照片,我在一旁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当小孩扑向一只蝴蝶被父亲抓拍到时,我想,这张照片就应该叫作“蝶园广场上的彩蝶”。当父亲拥着小女孩由母亲按快门时,我又在心中说,这张照片可以题为“上尉的女儿”。那一天,天气晴朗,惠风和畅,我回到家中仍久久地想着这一幕,心里特别愉快。又有一次,我刚进广场不久,就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回头一看,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年妇女在看着我笑。她正在放风筝,见我狐疑地望着她,就又笑着说:“认不出来了吧,我是某某某呀!”我不觉大吃一惊,这就是她吗?就是那个几十年前和我下放在一个公社的某某某吗?那时,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曾在公社文艺宣传队出尽风头,怎么今天竟老得这样呢!她说她回城以后,日子过得并不顺畅,早早地就下了岗,儿子到现在还没个稳定的工作,自己前几年又得了癌症,开刀加化疗,弄得现在许多熟人都认不出她了。她还说,由于动过手术,现在她的右手臂不太灵活,所以经常到广场上来放风筝,牵引收放,活动活动胳膊,也愉悦愉悦心情。说着,她就举手把风筝线拉了拉。我顺线看去,那是一只漂亮的红蜻蜓风筝,在深蓝的天幕上,飞得很高很平稳,极其安详地俯视着地上的一切。她说:“能飞就飞吧,说不定哪一天线就断了。”那天下午,我就陪着她放风筝,一起感叹岁月无敌,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把我们这些当年能挑担会挖沟的“知识青年”,全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老太婆。还有在广场的东南角,只要我去的早晨,都会看到三个七十开外的老头子在舞剑。或许因为年龄大了,他们的动作并不流畅,甚至显得有点儿生硬。但他们都很认真,每一剑都尽量劈到位。由于这认真,我在心里总是对他们充满敬意,笑称他们为“三剑客”。可是这剑一天一天地舞着,一年一年地舞着,忽然有一天,三个人就剩下了两个人,让我觉得广场一下子空旷了许多。然而剩下的这两个人,每天早晨依然按时按点地来舞剑,动作也更加认真,认真得近乎严肃,近乎一种仪式。我在一旁看了,想到自己也年过花甲,一股苍凉之气不禁从口中慢慢啸出。老,这是一件多么可怕而又无奈的事!想想这广场,建成才不过十年,可已经有许多小孩在这儿长大了,许多老人在这儿离去了。在以后更加漫长的岁月中,它不仅是这个城市发展的见证,而且还是这个城市许多生命的见证!

蝶园广场是供人娱乐的,也是供人遐想的。我到蝶园广场去,很多时候就是在那儿呆坐、默想,任思绪随意流淌。说来好笑,过于大的问题我不敢想,因为想了也没用,譬如说国家日益增长的巨额外汇储备,和国内的物价上涨有没有某种必然联系?过于实在的问题我又不愿想,因为事实很快就会作出明确的回答,譬如说一年下来了,单位将要发多少奖金?我所想的完全是一种不着边际的空想。譬如有一次,我坐在路边的凳子上,看着远处的魁星阁,忽然就设想,假如我把一次行程的终点定在魁星阁,可在向魁星阁前进的途中,却在路边迷上了拍照片,迷上了放风筝,迷上了打太极拳,最终因时间耽搁没能登上魁星阁,但很有趣很快乐,这次行程算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还有命运问题。在广场上,我曾碰到过一位像我一样的老“知青”,如今是一所中等职业学校的退休教师。他当年下放后,由于家庭出身不好,当兵无望,招工无门,推荐上大学更是想都甭想,只好一直待在农村里,并和另一个出身同样不好的女知青组建了家庭。“文革”结束后,他考上一所师范院校回来当上了教师,他的妻子也顶替母亲回城当上了教师,两个人一直干到前几年才退休。由于学校是事业单位,旱涝保收,后来许多早早回城,又早早下岗内退的老知青都羡慕他们,说他们当年选择做教师有眼光有远见。他听了总是苦笑着说:“什么有远见,当年我做梦都想被招工进水泵厂化肥厂,进百货公司物资公司,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后来考大学,实在是没办法的事,硬逼出来的。人没路可走了,总要挣扎出一条路来。”最后这位老知青又说:“命运这玩意,一大半是上帝掌握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在人手中。当上帝开恩为你打开一扇门时,你不抓住机会,偏要过门而不入,最后该抱怨的只能是你自己了。”我听了这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坐在那里竟久久没有动弹。有时甚至还会想到庄子。或许是因为以前在农村经常饿着肚子,想到庄子就想到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问题,就是庄子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他淡泊名利,绝对不能淡泊肚皮。他在清波粼粼的濮水边钓鱼,如果只是为了填饱辘辘饥肠,那么他还能算是庄子吗?他和一个终日以打鱼为生的渔夫又有什么区别?楚王请他出山以国事相累,他“持竿不顾”断然拒绝,表扬他一句是不愿当官,精神高洁,批评他一句则是怕苦怕累,没有救人于水火的责任心。倒是今天在这广场上,我好像随处都可见到“庄子”。那些打拳舞剑跳交际舞的老年人,他们退休了,领着一份退休金,无吃饭之忧,无升官发财之想,每天在这儿自娱自乐,他们不是庄子谁是庄子?……在蝶园广场上,我常常就这样胡思乱想,想不通的,先放在那儿,想通了的,内心满是欢喜,仿佛在那登攀魁星阁的台阶上,又上了一级。

“老爷爷,你在想什么呢?”有一次,一个上幼儿园的小男孩关切地问我。

“爷爷在想一个孩子该怎么长大。”我非常愉快地回答了他。

“长大也要想?”

“要想要想。”

小男孩天真地望着我,他当然不明白我说的是些什么,因为他还没有长大,还没有经历过生活的苦难,小小的脑袋里还没有生出我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但我相信,在这广场上,一定也有许多人像我这样沉思,我心里的这些胡思乱想他们一定也知道。当然,最知道的还是这蝶园广场:我身后的那株终年长青的香樟树知道,我脚下的那块没有名姓的铺路石知道,还有那座魁星阁,那座从我戴红领巾到现在垂垂老矣一直在默默注视着我的魁星阁,更是知道。

起风了。一群鸽子从远处悠闲地飞过来又飞过去。我慢慢站起身,放眼四望,满目夕照,广场上已走了不少白天的游客,又多了一些晚锻炼的人。我忽然觉得,这从不寂寞的广场,此时更像一个慈祥的老人,在喧闹中微笑地展示着它的另一面:宽厚、从容和沉静。而我也在这暮色中,渐渐和这广场融在了一起,心心相印,难舍难分。

蝶园广场,在黄昏,真喜欢就这样长时间地和你默默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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