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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皮凉鞋

2015-01-05 00:00:00    作者:林琳    来源:今日高邮

大概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吧,那年夏天突然流行起一种皮凉鞋,12块钱一双,浅橙色和乳白色相接拼的软皮质的鞋面,只一片简单的树叶修饰了鞋子的立体感,柔软舒适的乳白色鞋底。如此简单柔美的一双皮凉鞋承载了我那时日日夜夜对它的渴望。班里女生都是成对地穿着这双凉鞋。邻居阿姨要给她女儿买,问我妈是不是也要给我带一双时,我是多么激动地想要翩然起舞,一阵美梦将要成真的喜悦。妈妈却没有同意,也许她确是有窘迫的吧。年幼的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我想到的只是那双皮凉鞋,穿在同学们跳皮筋的小脚上,那么地灵动、可爱。

当爸爸告诉我给我买了一双新凉鞋时,我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一路狂奔,气喘吁吁跑到鞋架前,看到的只是一双天蓝色的塑料凉鞋,又是塑料凉鞋!4块钱一双的塑料凉鞋!我不可抑止地大哭起来,一种美梦在成真的一瞬间突然破灭的心碎。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穿的都是塑料透明凉鞋,硬硬的鞋底走起路来声音又沉又闷,难听得要命,也讨厌得要命。看别人穿着皮凉鞋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此后,我拒绝再穿塑料凉鞋,而妈妈一直没有给我买一双我梦想中的皮凉鞋。因此在夏天最热的时候,我都一直穿着我仅有的一双白球鞋。一直到我上了六年级,妈妈终于拉着我去卖鞋的姨妈的店里给我买凉鞋。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我兜兜转转,应该也有了中意的鞋子,但这时姨妈拿出一双凉鞋来给我说:拿去吧,拿去吧。妈妈要给钱,她硬是不肯收,于是我就有了这一双免费的皮凉鞋。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甚至非常非常讨厌它。它是乳白色的,厚底,半坡跟,很像高中那时候很多人穿的那种厚底凉鞋。也许它是时尚的,可是我才小学六年级,我要的是一双适合自己年纪的、舒适的平底皮凉鞋。然而它太成熟了,它的笨重的后跟让我穿着很不舒服,我羞于穿上它。我不想让同学觉得我是个异类,就好像我看那双凉鞋一样。很多次我向妈索要一双新凉鞋时,妈都说:姨给的那双鞋子好好的,为什么要再买?我无法说出口。我说不出口,因为不喜欢那双凉鞋而想要买双新的,这好像是喜新厌旧的坏品行,我不想被定义为这样的人,因此我开不了口,说不出自己的理由。我只能祈求这双鞋快点坏掉,我好有足够的理由提出来买新凉鞋。但是,这双鞋,它就是不坏。无奈,我只能拿把剪刀,把它鞋面的带子给剪断了。为了得到一双新鞋,我故意剪坏了旧鞋。我不知道我的心灵是不是扭曲的,为了得到一双像二年级时梦想的鞋子,我看来是那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一个女生。我告诉妈妈,鞋子坏了,给我买双新凉鞋吧。妈妈看到平滑的断口说:这么好好的鞋,怎么突然就坏了呢。我说:被钉子一钩,撕坏了。“给你拿去修一下吧,修鞋师傅一定会缝得好好的,看不出来坏的。”我如五雷轰顶一般,噙着眼泪却不能让妈妈看到。修鞋师傅说:这口子不像是被钉子钩坏的,一看就是剪刀剪的。妈妈说:她不可能自己发神经把好好的鞋子剪坏的。我说:它是被钉子钩坏的。修鞋师傅再也没说什么。

缝好的鞋子被我收了起来,再也没有穿过,虽然它看起来好像完好无损,但那缝好的口子好像一道疤一样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上。一直试图去遮掩它,不让别人看见。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穿过凉鞋,一直到高二,我有能力为自己挑选了一双凉鞋,却还总是羞羞答答,不太愿意去穿它。

现在,我再也不需要向妈妈讨要一双想要却永远得不到的皮凉鞋了。我为自己挑选着各种各样的鞋子。名牌的、漂亮的、廉价的……只要我喜欢的,都要去满足自己。可是我再也没有穿过一双有如橙白相拼的12块钱一双的皮凉鞋那样柔软舒适的鞋子,虽然我从来没有穿过它,但我知道它一定是非常柔软、非常舒适的。我穿着各式的鞋子,总有着各式的不舒服,不是硌脚就是磨皮。脚后跟、脚面、脚趾头,到处都是伤痕累累,每当如此,我总是怀念我那儿时的梦——一双橙白相拼的皮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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