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2-17 00:00:00 作者:朱禄山 来源:今日高邮
在我们这里最能体现过年氛围的,我认为非春联莫属。这春联一贴,红红火火,一派喜庆祥和,那年味就立即散发出来。
我们这里贴春联,有一个特点,不仅仅是门上贴,连门框或门套上也贴。门楣上既贴横批,还贴花络(一种在红纸上用刻刀刻出图案的装饰品)。除此外,灶壁上也贴对联,那是祈求灶君老爷“年年上天言好事,月月下界保平安”的。还有一些地方,贴的虽不是对联,却是一些吉祥祈祷语红纸条。如面对大门或院门贴“开门大吉”、鸡窝墙上贴的是“鸡生大蛋”、鸭栏上贴的是“鸭生双黄”、猪圈上贴的是“猪养千斤”。堂屋墙上还贴上“童言无忌”或“不忌小人言”,这是怕小孩子过年期间,一不小心,口无遮栏,说出不吉利话的一种避讳方法。最有趣的是我们这里家家户户还贴一种名叫“报条”的长红纸条,其上面竖写着“报到**年万事如意”等内容的祈祷语句。因为贴的地方多,一般人家写春联需要三四张大红纸。因此写一户人家的对联少则半小时,多则一小时,虽然十分的费时费神,但写春联一年就这么一次,帮人家写春联的从不索取报酬,多是尽义务。
在我记忆中,我们村最早义务为村里人们写春联的是本村一名姓徐的老先生。算算距今已有五十年的光景了,徐老先生当时大约五十岁左右吧。那个年代,我们村里文化人特少,徐老先生开过蒙馆,教过几年私塾,练过帖,写得一手漂亮的正楷字,写春联就自然落到他的身上了。
正常情况,一进入腊月二十,就有人家请徐老先生写春联了。有的条件好的,请徐老先生到家里写,中午管一顿饭以示酬谢。条件差的把红纸送到徐老先生家中写,奉上支把烟也就了了情。我家一般都是由我把裁好的红纸送到徐老先生家里。我那时十岁左右,当然不会带香烟敬老先生,而是帮老先生当下手,做一些递接红纸、研研墨等琐事,就算是粗工换细工吧。研墨,现在的许多年轻人已不知是怎么回事了。古代的文房四宝中:笔、墨、纸、砚,有两样与研墨有关:它们是墨和砚。墨主要是用烟料、胶及中药材等原料配制成的一种固体形态的物体,一般呈长方体,长约10公分、宽约2公分、厚约1公分。砚是一种用专门的石料雕刻打磨而成的磨墨文具。墨是通过砚放入水后,与之研磨产生用于毛笔书写的墨水。研墨是个养性的细致活。事先用勺子舀适量水,放入砚台中间部位,手持墨块,对着刚注入的水,在砚台上划圈研磨。用力要不轻不重、速度要不缓不急。通过研磨,让墨中的碳分子与水分子充分融和。大约要研磨两三分钟,老先生称这过程为“发墨”。墨研到什么程度为好呢,砚台里的墨水生光发艳如油,墨块划圈后的痕迹不会迅速闭合就算磨好了。
老先生先把裁好的红纸折叠好格子,然后才开始写对联。在书写过程中,他是十分认真的,一笔一画绝不马虎。每一副对联落笔前,总要沉思一会,大概是考虑对联的内容和笔画的布局吧。老先生写对联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上下联不是按先后顺序分别来写,他是上联写前一半,然后写下联的前一半,再回过头来,分别续写上下联剩下的另一半。一开始,我不懂他为何这样写字,后来才知道:那个年代我们这一带识字的人不多,有不少人把先生写好的对联拿回家去贴时,有的把上下联贴倒了,有的把这副对联的上联与另一副对联的下联贴串了。后来老先生想了个办法,要求来写对联的人,一副对联不要分开裁,放在一张红纸上,等对联写好,回去贴时再裁开,这样就不会出现上述错误了。但这就给写字的人带来书写时的不便,一是上下联在一张纸上,如果先写上联后写下联,稍不留神,容易把先写好的字弄糊;二是书写时全靠悬腕提笔来写,一时半会,人可以坚持,一连十天都悬腕书写,人就吃不消了,像他这种方法可以避免悬腕书写,人的肘部有所支撑,书写时省力。
研墨一次,写不了多少对联,中途我要多次帮他研墨。在等我研墨的空隙,老先生会向我讲一些对联方面的常识。什么对仗、平仄等格律知识,他特别告诉我辨别上下联的最基本方法是:看上下联的最后一个字,上联末字仄声,下联末字平声。当时我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就从那时起,让我对对联这一特殊的文学形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注意对古今一些名联、趣联的搜集,并从中认识到对联也是一门可向高处攀登的学问。正因为此,我对徐老先生的人品、学识、书法十地敬佩,并暗暗决心,日后自己要做一个像徐老先生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