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清晨起床，女儿很诡秘地轻轻在我耳边说：老爸，昨天一觉，一定很香很甜吧？

我奇怪地问：谁说的？

我猜，那是一定的，做了您二十多年女儿，您的这点小心思，我焉能不知。

我嘿嘿地笑笑。女儿扮了一个鬼脸，洗漱去了。

女儿说得没错，昨夜一觉睡得很满足，很充实。入睡比平时早许多，但一觉直抵天明，没有杂念，没有玄想，连好梦都没做。

原因很简单，昨天去省城开会，终于买到了可心的过年衣服，而且获得妻子和女儿的好评，真是难得。反复看着挂在衣橱里的衣服，想着春节可以穿着新衣到亲友家拜年，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一兴奋便美美地睡去了。

为着这件新衣，可没少折腾。

圣诞节的前一天，是什么平安夜，妻子叫我与她一起去扬州购物，主要是为我买过年衣服，我没去。对洋节，我始终没有兴趣，中国的节日多的是，过什么洋节。而且，我以为情人节、圣诞节等等泊来节都是年轻人闹的，我凑什么热闹。

妻子知道我的心病，前后多次陪我到街上看衣服，总没有如意的。

我嘴上说，买不到就算，将平时的衣服洗洗涮涮，不同样过年吗。

妻子不信，其实，我心里确实一直惦记着过年的新衣。

自我外出工作以来，每年过年买件新衣服是雷打不动的。我的观点很简单，一个人辛苦一年，就该买件新衣过年，犒劳犒劳自己，旧貌换新颜。

这大抵也是受妈妈的影响。自我记事，除有一年外，妈妈都会从头到脚给置办一身新衣，手工制作，绣花镶边，穿在身上，奔走在大街小巷，好不神气。

妈妈说，一日新一年新，大年初一穿新的，这一年都是新的。

小时候，盼过年，穿新衣也是巨大的动力。在我从幼年到成年的过程中，吃饱、穿暖是两个极大的欲望，常常也是难以实现的欲望，何况是过年希望有一件新衣服呢？

那一年父亲与别人发生了一件经济纠纷，到现在也说不清真实情况。当时拖下不少债，妈妈不但拿不出钱来为我们买新衣服，家里除了生产队分的鱼肉外，一点年货也没买。直到大年三十早晨，妈妈不知从哪找到十元钱，让我随队上的大人到兴化城里打年货。所谓年货，也仅仅是葱蒜生姜以及应付孩子们拜年用的必需品，大京果云片糕之类。我记得，买好了妈妈关照的物件，还剩两元钱，买什么呢？没有吃饭，只啃了一只黄烧饼。最后自作主张，花一元多钱为妈妈买了一条天蓝色的头巾。回家将头巾递到妈妈手上，妈妈嘴上责备，“买什么头巾，用钱的地方多呢”，眼里却噙满泪花。

直到今天，我都颇为那次的自作主张而自豪而快乐。妈妈大年初一戴着新头巾，很漂亮，也很精神，四十多年过去，犹在昨日。

那一年因为没有新衣服，大年初一也不敢出门，怕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们鲜亮鲜亮的新衣服。

也是从那时起，我暗下决心，等长大了赚了钱，每年过年，不仅自己要穿新的，还要为全家人买新的。

妻子懂得我的生活态度，平常过日子能省则省，过年还得讲究点。毫不夸张地说，进入腊月，妻子没少为我张罗新衣服，甚至还专程去了一趟扬州，也没看到合适的。妻子显得比我还着急。她知道，没有新衣服过年，我是不安而痛苦的。一听说我要到省城开会，反复叮嘱我，一定到商场看看，为自己买一件衣服。

一到省城，直奔新百男装专柜，三下五除二就买到一件，不是名牌，价位不高，也不新潮，但合身得体，更主要的是新的。

有新衣在侧，满足了新年的欲望，那一觉怎能不酣畅淋漓。

过年求新衣的欲望，随着年岁增长，丝毫没有减弱，以至于因一时购不上新衣而表现出焦灼不安、辗转反侧。不用说家人，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但我不打算放弃这样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