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走，都十一年了。这十一年里，我经常梦见他。梦中的父亲只有形象，很少有言语。可这几天，父亲在梦中居然叫喊我的小名：小红。

梦醒时分，回想梦中的情景，内心就涌动着一种莫名的伤感。我捂住胸口，不知何时，眼眶已经湿润。

父亲离世的日子，令我终身难忘。2004年5月1日，这个日期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里。那天，父亲在田间劳动，突然瘫倒在地。这是母亲难以想象的。父亲身体壮得像头牛，怎么会倒下呢？这完全没有道理。但，事实是他倒下了。

几番周析，父亲被送到了城南医院。在外学习的我，听到消息，疯一般地赶到医院，急切地向医生问他的情况。医生说，已转到了人民医院。

跑进人民医院的大院，我见到了瘦弱的父亲。父亲躺在板车里，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脚上的一双球鞋还沾着泥巴。母亲推着板车，二姨紧随其后。到了急诊室，一滴滴带着希望的药水顺着输液管流入父亲的筋脉。见到这一幕，我眼眶里滚下了几滴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我有点颤抖的手上。

这时的父亲睁着双眼，呆呆地看着我。他想说话，嘴巴微微张了张，可他的千言万语说不出口。于是，父亲无声地哭了，泪水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顺着爬满皱纹的脸往下淌。

母亲、二姨和妻子哭成了一团。只有我与儿子没有哭。我那年幼的儿子怎么会知道，他可怜的爷爷正面临着死神的胁迫。我静静地看着父亲，年仅四十八岁却已经苍老的父亲。我多么希望他能站起来啊。

当医生告知我的父亲患的是脑溢血时，已经到了深夜。医生无奈地摇摇头，说，回家准备后事吧。父亲啊，我的父亲，你这么快就走了。你没留下一句话，你怎么忍心。

在我印象里，父亲是个典型的善良且老实的农民。父亲吃多少苦，不叫一声累，受多少气，不叫一声怨。记得小时候，父亲听说到上海卖螃蟹能挣钱，便拿着母亲给的一千块钱只身到了上海。一个月后，父亲回到家，我和弟弟迫不及待地翻他的包。见一千块钱变成了八百，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事后，我得知父亲贩的螃蟹死了一半，为了回家面子上给母亲有个交待，父亲愣是在上海吃了一个月的粥。父亲啊，你这是何苦呢。

有一次父亲贩鱼，母亲将一沓两千元的钞票交到他手中，父亲却当成一千元给了别人。那时，一千元是个不小的数目，母亲气得在床上睡了一天。从我记事起，父亲身上从不带钱，一生的喜好就是抽烟。父亲每次向母亲要钱买烟时从不多要，只要买烟的钱。有时，母亲多给几个钱让他买点好烟，可他舍不得，总抽最便宜的。

我经常在梦中见到父亲，梦中的父亲从不说话。是不是他临走时没给家人留下一句话，有太多的牵挂和不舍不愿诉说。每年的清明，我都去父亲的坟头烧一把纸钱和几根香烟。我知道，香烟是父亲的命根子。父亲坟头那棵小松树已经长大了，他的孙子也长大了。

父亲，你在天堂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