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4-20 00:00:00 作者:周荣池 来源:今日高邮
少时去外乡读书,三垛是必经之地。东去西回的路边,看到汤汤的澄子河总想象着文天祥当年过嵇庄的情形,又时常臆想着这大河是不是通往着东海呢。在我们的传统故事里,常常都有这种情结,那就是将所有的河流都想象成通往东海而去的。因此,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自然地觉得这水和水边的这座小镇是充满着古意的。
古意这个词好,被时光所浸染的事物,即便是老旧也总是惹人敬意的。好比是人老了,过去即便是做过荒唐的事情,也终于因为满头白发的慈祥而被人原谅。虽然三垛近在咫尺,但大概正因为是家门口的地方,有时候反而疏忽与远隔。竟然到了这个春天,才真正地走进她的老街之中。缘由倒也很不错,随着诗会的耆老们去采风,用古典的方式看古意的小镇,用流行的话说——这是真心的好。
老街在南边,走过正在修缮的道路达到老街就像是逆着光阴去找一本旧书。每一个老街都有这种味道,看起来已经不那么繁华,但是曾经的繁华还依稀可见,像是一本旧书的封面。铁匠铺里不闻叮当作响之声,老人们自在地打扑克,和堆在门口的一堆铁器一样安然。弹花的蓬匠佝偻着腰,细小的棉絮在阳光里飞扬。买菜回来的老人拎着翠绿的小菜,心里一定满是自豪——他悠闲生活的老街,成为我们这些所谓城里人向往并要为之吟诵的地方。
在岳飞塑像前合影,热闹的人群让这位英雄和他的故事显得有点落寞。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英雄的伟大有时候体现在悲剧性上,并不是人们思想残酷,时光就是这样的平等,想要留下点什么,哪怕是一个名字,也总是要付出不一般的代价。这一点即便是寺庙里的佛像也逃不过这种遭遇。曾经名噪一时的光福寺,偌大的庙宇里佛像庄严,可是时间的灰尘还是将其遗忘。一尊像甚至零落了装束,也并不是不严肃,而恰恰为这种落寞的气氛点了题。古意就是这样子的,现实里的难堪才能成就思想里的韵味。在这里我停顿了好一阵,为这座庙宇酝酿了一首小诗:贞观始建光福寺, 云海高僧佛泽遗。此后一千三百载,人非物在悟禅思。
光福寺落寞但是并不悲哀。落寞有时候是一种高贵的品质,一种安之若素的平淡。寺庙就需要一点这样的气息,太过热闹就显得浮躁,人头攒动就让人有太多的欲念。所以相形之下去过多次的龙王寺我就找不到那种感觉。护国龙王寺隐藏在三垛的一个村落里,本来以为更加隐逸安宁,却原来不仅香火旺盛,各处崭新的物事也显得有些虚浮,反而少了那种应有的古意。其实古与旧也是在人心,寺庙的繁华与落寞也在人心,人来庙就旺盛,人走庙就落寞,人才是庙的佛——所以也不必真那么计较什么,一切都在人心而已。
然后去少游村,去拜谒秦观故里。秦少游大概没有想到千百年后子孙们把他的名字和事情装点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这样活在生生不息的日子里最能涵养古意,只留在书本之中看似永恒,但最容易被忘记。清朝的房子自然不会是真正的少游故居,只是后人的一点念想而已,所以也未必需要那么金碧辉煌的样子。高楼大厦多的是,秦少游只有一个,所以王士祯也承认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这样想来,秦少游不会在意有或者没有一处故居。
秦家的后人住在这个村子里,早就是平凡质朴的农人。他们比别人自豪的是心里有一副古意的对联:名标大宋,教衍高邮。这让外人有些妒忌,也让文人莫大安慰,离开前又班门弄斧,吟哦几句:龙图世泽名标宋,淮海家声教衍人。婉约词宗尊老祖,骚坛故邑满园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