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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油菜情结

2015-05-11 00:00:00    作者:顾文东    来源:今日高邮

正是油菜花铺天盖地的时节,水乡大地氤氲在花香里。可母亲却无法享受这样的热闹。

不清楚母亲与油菜的缘分从哪儿起头。只听说,很多年前,油菜花照亮乡村的时节,那还是粮票、卡其布、红宝书流行的年代,母亲出嫁了。外公外婆早逝,母亲由两个姐姐带大,她的姐姐就是我的大姨和二姨。大姨给母亲扎上鲜红的方巾,二姨随手从菜地掐两支金黄的菜花,别在红方巾上。参加婚礼的个个都夸母亲像个天仙!第二年的夏天,母亲把我抱在怀里,跟着父亲在喷香的作坊里榨菜油。

过去,里下河的夏天发大水是常事。每逢夏天,各村都要组织劳力去僻远的草荡挖荒土,回来打坝头拦水。我才两个月大,正喝着奶,为了挣工分,母亲也跟着一起下荒荡。哪晓得,崴了脚受了风寒,染上了类风湿。母亲的厄运从此开始。

初冬的风凛凛地吹着,刚刚移栽的菜苗在地里瑟瑟发抖。在上海的一家医院,母亲独自一人斜倚在病床上,脸上是年轻妈妈的红润,双腿却疼痛得不能迈步,像新栽的孱弱的菜秧。父亲在老家一边挣工分凑药费,一边领着襁褓中的我。

经过一冬的蜇伏,菜苗会嗤嗤地起身、窜薹,突然之间,就把田地、路边、沟头,打扮得富丽堂皇。母亲被父亲驮着,从上海医院回家了,落下一笔欠账。家里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一张大桌。家里有一张旧照片,油菜地边,母亲依偎在父亲肩头,脸庞秀美而苍白,然而她双腿弯曲,无法步行。

或许是吸收了乡村的地气,几年后,母亲的疼痛稍有缓解。她能够屈着膝、哈着腰,在家里踱来踱去,趁便淘淘米、洗洗菜。家门口有半亩地,母亲张罗着栽了油菜。菜地的边角,帮衬些瓜果蔬菜。茅草屋三间,门口铺展金黄的绒毯,毯子边缘缀着翡翠的镶边,蜂儿嗡嗡地飞舞,一个佝偻的身影在春天里蹒跚,那是母亲。

放开个体经营以后,父亲帮母亲开了爿小商店——腾出一间屋,墙上凿个大橱窗,就是门面。那时,村里共有三家店。母亲每天在店堂里转悠,附带着养点鸡鹅。母亲做姑娘时曾经唱过宣传队,没事的时候就哼唱《白毛女》《我的祖国》。她嗓音清甜,像新刨的萝卜,唤畜生也与众不同,“家——来!家——来!”嘎嘣嘣的声音响箭一般,贴着金黄的菜地飘,贴着碧清的河面飘。不一会儿,各色的鸡、雪白的鹅一路小跑回家,向母亲这个“总司令”报到。

小商店也成了母亲的一块地。生意不咸不淡,就跟菜地在节令中流转换装一般:金黄耀眼,黄花飘零,青葱满目,渐染焦黄……正好适合母亲蹒跚的步伐。转眼菜籽拥拥簇簇、鼓胀欲炸,母亲的店堂陡然热闹起来,整天喧嚷不绝。原来,另外两个店被人发现卖假货,一个往酱油里掺水,一个用小路烟冒充正品。

我读师范时,小店的生意更红火了,却断送了菜田的命运。尽管母亲很是舍不得,父亲还是把几亩田送了别人,吃油全靠买成品。有一回,在油壶中发现一只死壁虎,母亲坚决地说:“以后买菜籽,自家榨!”每当乡村的菜地袒露出黝黑的胸膛,家里就会堆起七八袋菜籽。烘榨之前,母亲叫父亲把紫黑的菜籽淘洗干净,再晾晒好。这样榨出来的油果然橙黄清澈、香气扑鼻。

虽然没有自己的菜地,母亲从没有停止对油菜的眷顾。看菜花金黄,看菜地苍翠,看菜秆收割,看菜籽揉搓,看菜籽收购,看油坊炒榨……在时光的菜地中,母亲的茎干也慢慢地衰变、消蚀。身体弯成了大“S”,腿关节膨成芋头婆,手指变成生姜块。咬牙强忍,毒太阳暴晒,几块钱一瓶的消炎痛或强的松……这些都是母亲与类风湿作战的兵器。除此之外,她绝不肯吃一粒好药。在病痛的干扰下,她搞开放式经营——随顾客进店挑选,最后到门口付款。母亲不自觉地竟然成为超市的鼻祖,直到有一天,她像六月的菜籽秆一般轰然倒地。

躺在“120”里,母亲目光呆滞、口角流涎,面色像枯黄的菜籽秆。窗外,是金黄与碧绿交织的画卷,是母亲百看不厌的风景。母亲的油菜情结还能再延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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