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垛有个光福寺,听说这个名字应该是我三十岁以后的事。所以,在此之前,每常对别人说起我本是三垛人时,对方总有些诧异,似乎不知道光福寺的所在,就不能算三垛人似的。由此可见,光福寺在三垛的名气或人气了。其实不知光福寺的原因很简单,一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便能解释一二了。我的小学、初中全在三垛最偏远的东南方的学校读完,常年家与学校两点一线地走动,业余时间基本上在家务与农活上消磨了。即便是偶尔随父母来镇上采办年货或卖粮食,也是只顾惊奇地围绕着商场柜台流着口水、看花了眼,哪里还有唐僧般逢庙烧香遇寺扫塔的兴致呢?
其实我不知道光福寺的所在,问题还不算大,有一些人不知道,就真正受人嘲弄与埋怨了,那便是中巴车司机。家乡沿途的中巴车最大的特点有三个,一是招手即停,即停即上,随处可下。二是载客人数超强,交通部门核准的载客数字只是毫无意义的符号罢了。明明座位已经坐满,售票员还是满脸堆笑地对站在车门口满怀疑虑地向车内张望的客人,自信十足地说,上、上、上,有座位、好坐呢,前面马上就有人下车了,似乎她能变出若干座位似的。恰也奇怪,遇上节假日,年关岁尾之类人流高峰时,尽管座位坐满了,车内也站满了人时,售票员照样能把客人塞进来,仿佛此车就是西游记中的无底洞。第三个特点是等候相当耐心,大有守株待兔之势,这一点常常引起先上了车又要着急赶路的乘客的不满,他们便用“下车”来威胁司机开车,而司机则用再等三、五分钟来应付,不过,许多人怀疑司机采用的不是北京时间,嘴上说三五分钟,有时半个小时车子也不动,如果乘客反应再强烈些,智商高的司机就立马发动车子,用轰轰作响的马达、不住抖动的车身和起身欲走的势态来抚慰焦躁不安的乘客,但车是不向前跑半步的。因为,右侧的小巷深处来了两个人,说不定要跟车呢,再等等、再等等。如果说上了车又迟迟不走让每个乘客怨声载道的话,随处可停可上车下车可以说是大快人心的。不管你站在那儿,只要冲着车一招车,车就停在你的身边,仿佛刹车在你的手里。你刚上车,售票员便招呼着,哪里下,提前说下哟。我佩服司机简直就是个活地图,随你说出沿途的哪一处,他都能准确地停好,比如某个超市、某个学校、某个路口等。当然,也有极少的例外。我第一次听说光福寺这个名字就是从这个例外中得来的。乘客在行进的车上跺脚,着急地大声地嚷着停车、停车!司机赶紧刹车,乘客边收拾行李便埋怨道,不是早告诉你在光福寺下的吗?车门一开、一关,司机一脸的无辜与茫然。也许,他忘了此处要停一下车,也许,他与我一样,竟也不知光福寺的所在。
光福寺位于三垛镇西边光明桥的东首路南。因为紧挨着大桥东首引桥,又是个下坡,倘若在车上,一擦身便过去了,给你目光留下最大的印象就是高大的牌楼与四个大小差异的石狮子了。牌楼虽然气派,不过上书的金色的“光福寺、利生、弘法”字样倒不大,四个石狮子脖颈处还依然扎着红绸,好似小学生的红领巾。牌楼的两侧与对面便是多家威风八面的商场,夺人眼球的广告招牌与扣人心弦的广告语让躲在牌楼后的光福寺显得那样的落寞。站在牌楼前,我常常感觉到,牌楼的作用其实倒不是为了凸现寺庙,而是似乎防止两侧商场的挤压,倘若东西再合拢一点,光福寺的高僧们就该进出无门,只能闭关修炼了。
光福寺也有热闹的时候,每年到了某个佛的生日、或得道日、或佛教节日,比如农历四月初八是释迦牟尼佛的诞辰,农历六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成道日,农历七月十五日的“盂兰盆节”等,寺门口便摆满了香摊,善男信女们络绎不绝地买香烛进寺祈祷。只是,这种热闹最多维持一个上午,午饭一过,香摊便踪迹皆无,两侧商场内高分贝音响开始此起彼伏地肆无忌惮地吼着“小苹果”。此刻,即便寺内高僧们拼了命地敲木鱼,直着脖颈唱佛号,也无济无事了,只好三缄其口,等待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掠过高大的观音石像。观音石像面朝南方,一心要回南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