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大概是动植物的一种本能反应吧。
触动含羞草的叶子,它蔫去了,是叶片在痛吗?挖泡桐的时候,根须断了,很快洇出一滩水来,是泡桐树在痛吗?灰尘、烟雾、恶味,熏着了天的眼睛,天空撒下酸雨的眼泪,是苍天在痛吗?小时候,我很害怕看见逝去的人。有一次,白天见了咽气的老人,晚上还在怕。我猫在母亲的怀里问:人死的时候会很疼吗?妈妈说,睡吧,呆伢子,妈也不知道啊。
欢天喜地的我,伴着蹦蹦跳跳的岁月,慢慢长大。我从来不在意那些个磕磕碰碰、疼疼痛痛,碰到竹刺戳手、玻璃划脚、门缝夹指等疼痛,龇牙咧嘴一阵,也就过去了,根本不当回事。人到中年,我对疼痛有了新的体会,这就是:初痛是福!
2006年秋,我在机关工作,半是有那么点点敬业精神,半是不懂常识地瞎掰。工作起来,误点就餐、加班熬夜也是常事。从来不感到丝毫胃疼的我,只是胸中偶尔有些“潮心寡辣”的。一天午餐后,我欲呕吐,跑至卫生间面盆旁,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口吐鼻喷大量出血,一下子跌倒在地。天知道大约过了多少分分秒秒。我醒了,绵软地爬起来,简单漱洗,回到办公室休息。上班后的同事们,发现我脸色苍白、鼻孔有血丝,直劝我去医院查查。我还愣头愣脑地认为不碍事。自以为有多年冷水浴、田径运动的底子,能扛得住。还是同事下了狠心,强拉我去了人民医院。入院之时,就是住院之日,一住就是半个多月。络赛克等多种止血药齐上,入院3天后,才止住上吐下泄的出血。一开始,医生们也担心,生怕是胃癌。化验结果还行,被确诊为胃溃疡。我躺在病床上,直埋怨:这个胃溃疡真不是个东西、不够意思,出血之前也不来点疼痛,也不打个招呼、报个警。
2011年夏,我的左手食指第一个关节又肿又痛,疼痛也真够厉害。唯有这次,才领教了什么叫初始的疼痛。去医院一查,尿酸高达500多,典型的痛风症状。吃药,做了小针刀手术,挖挤出关节中的痛风石。由此,我调整了日常饮食,严格忌口,增加了活动,不到半年,尿酸恢复正常,痛风症消失了。
一声不吭的胃溃疡,突然偷袭,差点要了我的命。痛风疼起来,如针在肉上戳、刀在骨上刮,有了初痛的警告,立即治疗、控制、防范,尽管没有除根但已大大好转。两次疾病,两种开头,两个结果。我憎恨,憎恨这个阴谋、潜伏、偷袭的胃溃疡。我点赞,点赞这个“阳谋”、友好、下战书的痛风。痛风,就是疼痛起来,好似从微风到狂风般地提醒你、警示你、敲打你,让你从速治疗,善待自己,珍爱生命。我幻想,若在人体内植入芯片,某个部位出现病变,可以向电子终端报告何病、何因、何种程度、怎样预防和治疗等,起到比“初痛”还要精准的报警作用,那该有多好啊。
牙疼难忍了,才知道大鱼大肉又有何用;重病缠身了,才明了金山银山不过如此。疾来不痛,病到不响,“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才是最可怕的。我的个别同事、亲戚,平时没病没痛,活蹦乱跳的,一查就是癌症晚期,真是令人痛惜啊。一个人难祈终身不病,也无法长生不老。无疾而终,安详而去,肉身不腐,那是大德修行的回报。常人总会有些小病小痛、大病大痛,直至最终出现要人命的判决式的疼痛。初始的疼痛,应须立即严肃对待,查清症结,围而歼之,让生命有机体得以年检、修缮和保养,让一定时期内的生命得以年轻、常青。初痛,换来的是提示与警醒,赢得的是康复与幸福。我们不求长生不老,但求运动人生;不求终身无疾,但求初病即愈;不求久病成医,但求初痛成福。一个个体的生命是这样,一个家庭、一个单位、一个国家、一个政党不也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