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眉山在场主义散文学术研讨活动主办方组织了采风,将参加活动者分成若干小组分赴眉山下辖县区采风。
我被安排到青神县。一看接待手册上的名单,有舒婷,而且是组长。
我虽望六,早已过了明星崇拜的年龄,还是免不了激动。舒婷可是如雷贯耳的人物,是朦胧诗派的代表诗人,与顾城、北岛共同扛起朦胧诗创作的大旗。我不是诗人,也没有正经八百地写过诗,我是在红色诗歌的海洋里生活成长的,对诗歌有一种天然的感情,读过舒婷的不少诗。我相信如我这般年龄者,很多人都背诵过舒婷的诗。不意间,见到作者,而且与之同行,自是激动不已。
舒婷也是“五0后”,长我五岁。虽是大作家,没有一点点名人的派头,像自家大姐,与同行者有说有笑。
在竹艺城里(竹编艺术作品展览馆),舒婷看中了一款坤包。主人意欲馈赠,因为主人也是舒婷的粉丝,能随口朗诵舒婷的诗篇。舒婷说什么也不同意,执意付钱,说,家里各式各样的包很多,唯缺竹制品,买了填补空白,如果不给钱,就少了一点意味。给钱了,东西就是自己的,心安理得。三句不离本行,买只小包都讲究味道,讲究意境。她打趣说,你少赚点就行了。主人圆转地接口道,恭敬不如从命,成本价。
午餐席间,青神县文联负责同志别出心裁,安排一名女青年朗诵舒婷的《致橡树》《神女峰》。“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沿着江岸/金光菊和女贞子的洪流/正煽动新的背叛/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朗诵者声情并茂,激情洋溢,把我们带入热血沸腾的青年时代,也使一顿工作简餐笼罩诗意,富有情趣,让人难忘。
舒婷笑得像个小孩,用手遮住嘴,连连摆手说,都是陈年旧作,不要朗诵了,这些诗不知朗诵了多少遍了,甘蔗嚼烂了还甜吗?
那位朗诵的女孩是一个有心人,早就准备了一本舒婷诗集,请舒婷签名留念。舒婷一看是盗版,脸上掠过一丝阴云,但瞬即满面春风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知哪一年,舒婷到过我的家乡高邮,登文游台,游盂城驿,观瞻汪曾祺故居。我无缘相见,据接待的同志介绍,人很随和,一点架子没有。
文坛上流传着舒婷“三不”之说,即不接受采访,不朗诵,参加会议不发言。
一见到舒婷,就下意识地联想到“三不”,想,与她同行就够了,不必奢望其它。
可是,在青神,舒婷突破了“三不”,不仅我,就连与之相处颇多的著名散文评论家范培松先生都有点意外。
当天下午,青神县委宣传部、文联组织了一批作者、文学爱好者,与采风人员见面交流。
主持人让舒婷老师先讲,因为她要赶晚间的飞机,去西安参加一个诗歌活动。
舒婷并没有推辞,从少年一直讲到今天,围绕创作经历讲了半小时。她说,她十五岁就下放了,只读了一年初中,下乡时,带了一本《新华字典》。她要求自己每天写五个生字。劳动之余,读书写诗。一九七九年发表第一首诗,即引起诗坛关注。后来成为专业作家,一直写到今天。她似乎有点遗憾地说,直至今天也没有写成一首令自己满意的诗。她介绍,近些年转而写散文。她以她的创作经历告诉与会者,无论诗歌散文,都需要真性情,需要有自己的思考,更需要不断实践,笔耕不止。天才的作家很少,大多数作家都是写出来的,练出来的,而非天成。
一个人的成功必有成功之道,以舒婷的文学成就还不能“令自己满意”,这怕就是成功之道吧。
对着镜头话筒,作为一个地方文学界的领导人(舒婷是厦门市文联主席),舒婷语重心长地说,一个地方的文化渊源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培养人才,挖掘资源,使文明之水源远流长。同时,需要文化人自我努力,勇于担当,把个人的智慧与地方文化繁荣紧密结合起来,在推进文化加快发展中体现个人价值,在满足人民群众精神文化需求中发出时代声音。
听起来有点官样,但揭示了文化发展的内在规律,个人与环境、与时代同进的文化生态。
舒婷太忙了,一番讲演之后,拖着一只简朴的行李箱,勿勿赶往机场。
舒婷在青神,何以打破自定的“三不”规矩。我想,她是不想让青神的文学爱好者们失望,她也想借机传播文学之火。她赶往西安,不也是这样的目的吗?
舒婷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作家。我读过她一篇回忆顾城夫妇的散文,写的都是顾城与谢烨生活上的一些细节。看得出,她对顾城是理解的,是同情的,是相识相知相惜的。她以事实纠正了一些人对顾城的偏见。她写道“在今天的中国文坛上,我最想念顾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阅之催人泪下,令人心碎。顾城是那样地热爱生活,又是那样地作践生活。诗人是上帝的宠儿,其精神世界有其独特性,常人难以进入。舒婷懂得顾城。舒婷以纪念顾城为主题的散文《灯光转暗,你在哪里?》获得第六届在场主义散文奖。
与舒婷同行,不是多了炫耀的资本,更不是想借名人之光焰照亮自己,而是长了一些见识,知道一点作家必备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