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家乡高邮,外地人都会称道双黄鸭蛋,就我个人而言,更为钟爱蒲包肉。
在农村,几乎家家都会腌制咸鸭蛋,但是很少有人会做蒲包肉。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蒲包肉对于孩提的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奢侈食品,一般只有在红白喜事或者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才能过过馋瘾。记得第一次吃蒲包肉是在六岁那年的春天,父亲打完砖坯,从窑场回家,路过熏烧摊,买了两个蒲包肉回来下酒。母亲将葫芦状的粉红色肉团放在砧板上,用刀切成薄薄的小片,盛放到盘子里,浇上少许陈醋,顿时清香四溢。我迫不及待地用手拈了一片放到嘴里,软糯筋道,香嫩可口,那种鲜美的肉香夹着淡淡的清蒲的味道,至今记忆犹新。
蒲包肉形似一只小葫芦,瘦红肥白,外面包着一层薄薄的豆腐皮,看上去鲜亮晶莹。汪曾祺先生在小说《异秉》中有一段专门描述蒲包肉的文字:“蒲包肉似乎是这个县里特有的。用一个三寸来长直径寸半的蒲包,里面衬上豆腐皮,塞满了加了粉子的碎肉,封了口,拦腰用一道麻绳系紧,成一个葫芦形。煮熟以后,倒出来,也是一个带有蒲包印迹的葫芦。切成片,很香。”汪先生很严谨,用了“似乎”这个词,事实上蒲包肉真的不是高邮特有,江都樊川也产蒲包肉,又称“小肚”。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樊川的同学带来几只蒲包肉,舍友们纷纷聚拢过来,边吃边夸,赞不绝口,不一会工夫,一盘子蒲包肉一扫而空。樊川的同学洋洋得意,称蒲包肉出自樊川,历史悠久,后来传到邻县高邮。我当然不服气,引经据典,历数高邮与蒲包肉的历史渊源,两个人为此争得面红耳赤。现在想来甚是可笑,无论蒲包肉是不是源自高邮,高邮蒲包肉作为地方特产得到越来越多外地人的青睐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南京工作的时候,总喜欢在周末约上几个高中同学去一家高邮菜馆改善伙食,咸鸭蛋、盐水鹅、红烧块鱼、茨菇烧肉……这家菜馆的高邮菜做得特别地道,却唯独没有蒲包肉。有次实在憋不住,跑去问老板娘,她笑着告诉我,蒲包肉现做比较麻烦,从家乡邮寄过来又恐路上变质,所以冷菜中少了蒲包肉。一个周日的中午,我们像往常一样去菜馆吃饭,大家兴致勃勃地点了几个冷盘、几个热菜,就侃开了。上冷盘的时候,突然闻到一阵久违的清香,老板娘端着一盘新切的蒲包肉送到我们桌上,笑着告诉我们,上午刚从高邮带过来,送我们尝尝鲜。我们也没客气,道了声谢,便狼吞虎咽起来……
家乡人特别喜爱蒲包肉,许多在外打拼的高邮人回到家,总喜欢煮一盘小鱼虾,汪一碗鸭血豆腐,再切上几只蒲包肉,一个人自斟自饮,吃得有滋有味。回到家乡工作以后,经常与外地工作的同学在邮小聚,蒲包肉、盐水鹅、汪豆腐是每次必点的菜肴。他们似乎总是吃不厌家乡的味道,临走还要跑到附近熏烧摊上打包几只蒲包肉带回家,告诉我越吃越觉得特别亲切、难以忘怀。
切切游子意,依依故乡情。对于远离家乡的游子而言,偶尔回乡小聚,品尝那令人沉醉的家乡味道是一种幸福,而身在家乡的我,能经常吃到家乡菜,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